畫風景也很厲害
儘管是以女子於日常的生活場景聞名於世,荷蘭畫家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1632-1675)卻是位風景畫高手。
就連法國作家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 年)都曾被維梅爾的風景所折服傾倒,尤其是這幅《台夫特風景》(View of Delft,c. 1660-1661)。它是維梅爾作品中尺幅最大,耗時許久的一位。
普魯斯特至少兩次親眼見過《台夫特風景》本倫。
第一次是在1902 年10 月,普魯斯特風塵僕僕自法國來到海牙,參觀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時,便因《台夫特風景》驚為天人深受感動。
第二次是在1921年5月,《台夫特風景》於巴黎國立網球場舉辦的荷蘭繪畫特展中現身,普魯斯特自然要前往欣賞。這分再次相遇的悸動心情,也被他寫進《追憶似水年華》第五卷情節中。
《台夫特風景》(View of Delft)
(Johannes Vermeer c. 1660-1661
oil on canvas,96.5 x 115.7 cm
Mauritshuis, The Hague
soruce:Mauritshuis
光線大師不是隨便說說
《台夫特風景》何以如此觸動人心?
說來部分需要歸功於維梅爾出神入化掌握光線,以及創造寧靜氛圍與絕對平衡的絕妙功力。
《台夫特風景》是宅宅維梅爾從東南方描繪他幾乎固守一生的家鄉:台夫特景觀。
城牆內的樹木枝葉繁茂,是個寧靜的夏日清晨。
天色早早亮了,城市卻還沒清醒,喧囂尚未擾動。船隻都停泊在岸邊,風帆已然垂下,空氣寂靜凝結,幾乎紋風未動,偶有輕風絲絲拂過,水面才會泛起淡淡漣漪。河岸碼頭可見到三兩隻早起的鳥兒等著搭乘船隻。
為了增強寧靜穩定效果,維梅爾特地以水面、城鎮建築與天空創造三條水平線。
這樣還不夠,他特地藉由構圖加強秩序感,將原本雜亂的城市景觀進行「手動調整」,讓畫面看起來更加單純整潔。這樣才會安安靜靜啊~
巴特,所謂的寧靜也是維梅爾刻意營造的假象。依據目的而變動構圖正是畫家的專業和權利。
因為這兒是台夫特鬧區,熙來攘往諸事繁忙,多數時候肯定不是如此風景。只是或許就有那麼一個晨起時分,剛好天空飄著可愛的朵朵雲,社區大媽也還沒開始罵老公揍小孩,萬般清寂,便有可能因此感受到維梅爾想要描繪的安謐氛圍。
慢慢畫就好,不急
重點是天光和雲影,簡直美得不可思議。堪稱17世紀風景畫模範生。
清晨陽光明亮晶瑩卻柔和溫煦,灑落整個小鎮,無論是新教堂或其他房舍屋瓦都被晨曦光芒沐浴籠罩。那些悠悠雲朵,即使是最上方的烏雲都是無比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在裡頭滾來滾去撸來撸去。
平靜水面映照出建築物和雲朵倒影,隱約微妙,既寫實又迷離,如此引人入迷,沉溺其中。
右側那艘小船看來雖是平凡無奇,然而細究船身,上頭有維梅爾刻意製造的點點筆觸。從遠處看來,就會像是粼粼波光映射於船身的效果。這是維梅爾的獨家創新手法。
好吧,連枝微末節都要如此經營,還要身兼客棧老闆、藝術品經銷商,加上家裡常常吵翻天的一窩(11個)小孩,以及應該很難搞的富岳母,維梅爾肯定壓力不小,時常被搞得很啊雜。
所以他的創作龜速、產量極低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維梅爾啊,你慢慢畫沒有關係,我們一點都不急。
台夫特新教堂
畫面中間偏右那座白色鐘樓為落成於1496年,台夫特重要地標「新教堂」(Nieuwe Kerk)。新教堂實際上的位置應該在更右側,卻被維梅爾往中間移動了,並為它著上一層厚厚鉛錫黃顏料,使得它沐浴在陽光下更是明亮光彩。
這座新教堂對於台夫特當地倫,如維梅爾而言可是意義非凡。
1632 年 10 月 31 日,剛出生沒多久的維梅爾就是在新教堂受洗,終其一生,他多數時間都在教堂旁的集市度過。
新教堂除了標誌著維梅爾生命的起始,維梅爾一家,包含他的祖父、父母、姊妹和妻子都安葬於此。但維梅爾本人則與富岳母一同被埋葬在老教堂。只是不知道他本人是否樂意(欸。
還有,「荷蘭國父」奧蘭治親王威廉一世(Willem I,1533-1584)又稱「沉默者威廉」、「奧蘭治的威廉」也在新教堂長眠。他老人家最偉大的功績是領導荷蘭人民發起八十年戰爭,反抗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橫征暴斂殘酷統治,並曾任荷蘭共和國首任執政。
可惜志業未成,威廉哥卻於1584年7月10日,在官邸中被西班牙派來的刺客暗殺身亡。荷蘭雖是在他身後才真正擺脫討厭鬼西班牙,獲得獨立,然而威廉一世為革命而奉獻的堅忍精神卻令荷蘭百姓感念不已。新教堂也成為奧蘭治家族成員墓地。
《台夫特風景》作品可能是受到維梅爾最重要金主:彼得・范・瑞文(Pieter van Ruijven)委託所創作。彼得・范・瑞文收藏了維梅爾一半以上的作品,也因為他,維梅爾才能大方使用珍貴的群青藍。
荷蘭共和國公民對出生地和共和國向來具有強烈認同,無數的荷蘭城市景觀畫作可證明他們的公民自豪感。瑞文哥肯定意識到藝術家與城市彼此之間聲譽的緊密連結,而維梅爾在畫中特別強調了閃亮亮的新教堂正是愛國主義表現。
來看看維梅爾無比崇拜,被尊為「荷蘭國父」的威廉哥長啥模樣。此時他年約22歲,身穿遊行用盔甲,強調無畏勇氣和統治者氣勢。這副神氣模樣確實有點帥氣,看來畫家果真非常具有職業道德啊~
威廉哥一生共有四段婚姻。第二任妻子為當時歐洲最富有的女性繼承人之一,薩克森選帝侯的獨生女:薩克森的安娜(Anna von Sachsen,1544-1577)。儘管生下了幾名孩子,這段婚姻卻不幸福,威廉哥與安娜小姐根本處不來。1571年,安娜產下一名女兒,但不是威廉哥的孩子。小女嬰的父親據說是安娜婚外情的對象:律師揚・魯本斯(Jan Rubens,1530-1587)。
等一下,魯本斯聽起來似乎有點耳熟?
這位魯本斯就是法蘭德斯巴洛克繪畫大師魯本斯(Sir Peter Paul Rubens,1577 -1640)的父親。
這~還~得~了~
最後結局是,威廉哥宣布婚姻無效再娶第三任妻子,安娜被監禁至死,而魯本斯老爹則入獄服刑,終被釋放。
《威廉一世肖像》(Portrait of William I of Nassau)
Antonis Mor,1555
oil on panel,115x 82 cm
Hessen Kassel Heritage
source:wiki,public domain
多虧了《台夫特風景》
把家鄉尋常景色畫得這麼靜謐動人,美得不可勝收,維梅爾一定很有愛,愛鄉愛國超滿載。
由於荷蘭人的國家和城市自豪,使得他們大量並詳細描繪生活周遭風景,荷蘭因而成為最早將城市景觀升格為獨立繪畫流派的國度。
一些藝術史學家認為,這類城市地形主題是從高度發展的荷蘭地圖製作傳統演變而來,跟宗教、歷史或神話主題中的風景背景關連不大。這些悠久宏偉的城鎮建築被記錄在畫作中,用以反映地方財富和政治權威。而老百姓把城市風景畫放在家中展示時,也傳達身為「當地倫」的滿足感。
可惜,1675年12月15日驟逝之後,維梅爾被遺忘了許久,儘管他的畫作被藏家在交易市場上以高價收藏,然而卻都被誤認為是其他畫家作品。到底?!
直到1850年代,法國藝術評論家艾蒂安-約瑟夫·托雷(Étienne-Joseph Thoré,1807-1869)為維梅爾著述立論,維梅爾的藝術才能與成就終於獲得廣泛注意。托雷之所以對維梅爾產生興趣,緣由也是他在1842年來到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遇見了《台夫特風景》。
換句話說,藉著《台夫特風景》,維梅爾才能自歷史洪流中重新被看見。
可見天光雲影魅力多麼驚人。
有機會到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拜訪《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時,千萬別忘了多看幾眼《台夫特風景》。跟著宅宅維梅爾,走進他生於斯長於斯,念茲在茲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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