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福音書》(Lindau Gospels,c.880)或許是中世紀最耀眼絢麗,奢華光彩的一本書籍,因為它的存在,足以破除中世紀黑暗枯寂的迷思或北方國家野蠻落後的偏見。而《林道福音書》如今便置身紐約「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The Morgan Library & Museum)內靜謐安好,待你來訪。
美國傳奇鉅富J. P. Morgan(1837-1913)的藝術藏品無論數量或質量都很驚人,堪稱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期,〝美國富豪收藏熱〞的典型代表;也因為J. P. Morgan一方面挑剔謹慎,另一方面卻又豪氣投入,更將這股富豪間彼此競爭購買藝術品,如同市場買蘿蔔般〝隨意〞的收藏熱潮推向了巔峰。
J. P. Morgan的畢生收藏如今多數都被保存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The Met)和「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其中光是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內的音樂大師手稿和中世紀珍本書籍,便已豐富精深,足以傲視天下。
這般成果輝煌的收藏之路究竟如何威風凜凜?
絲毫無愧為富家大少排場,J. P. Morgan出手向來不同凡響。
從他的中世紀珍稀古本收藏《林道福音書》,就知道摩根少爺有多麼任性,欸,霸氣。
《林道福音書》通常會擺放在「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The Morgan Library & Museum)內,摩根個人圖書館的大型壁爐前方,而古騰堡聖經則會位在個人圖書館的入口處。
《林道福音書》(Lindau Gospels,c.880)
35 x 27.5 cm
The Morgan Library & Museum
圖片來源:Junie Wang
《林道福音書》名稱源自德國康斯坦斯湖(Constance Lake)畔的林道修道院(Abbey of Lindau),是法蘭克王國的國王,同時被教宗加冕為「羅馬人的皇帝」-查理大帝(Charles the Great,742~814)所創建的「加洛林文藝復興」(Charolingian Renaissance)風格代表物件。
整本書最華麗耀眼的部分為鑲滿珠寶的封面,運用愛爾蘭和日耳曼金飾工藝製作,成就於查理大帝後代,人稱「禿頭查理」(Charles the Bald)的加洛林王朝法蘭克王國國王-查理二世(Charles II le Chauve,823-877)宮廷工坊。
燦麗珠寶,包含藍寶石、祖母綠、珍珠、石榴石和紫水晶共327顆鑲嵌書封,加上絲綢內襯和保存完善的精緻手抄內頁,都塑造了《林道福音書》的閃耀與不凡,使得它也成為如今少數存於世,最精美的中世紀藝術成就。算一算《林道福音書》年代已有一千多年,能夠妥善留存至今,確實相當難得。
喔對了,福音書的珠寶大隊裡頭之所以少了鑽石,是因為要等到17世紀得到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加持後,鑽石才終於熬出頭成為珠寶之王。
既是福音書,各種裝飾設計自然含有宗教寓意。
珠寶封面上的十字架中央是耶穌基督展開雙臂的半立體黃金塑像,祂的兩手掌心還刻劃出被釘上十字架所產生的傷口,甚至鮮血,很明顯,這是一幅耶穌受難圖。
耶穌上方刻著拉丁文〝Hic est Rex indeorum〞,意指〝此為猶太人之王〞(Here is the king of Jews),再上頭則是為耶穌受難哀悼的太陽和月亮。十字架上半部有四位優雅的天使飄浮著,以悲憫的姿態看著上帝之子為人類犧牲。下半部左右各為悲傷的聖母瑪利亞和聖約翰,最底部則有兩個女子形體被拉長,表情顯得非常哀痛。
這些以黃金打造的人形浮雕都是採用古老的金工技法Repoussé製成,以鐵鎚和打孔機從背面或內部敲打塑形,再從表面添加細節。這種技術在歐洲從古代一直沿用到18世紀,是金工演進過程中很重要的手法,如今仍常見於許多金屬工藝品。
從浮雕的精緻平滑外觀,幾乎找不到一千多年前,工匠斧鑿敲打過的任何痕跡,便能知道當時工藝水準和工匠精心的程度。再看《林道福音書》奢華富麗的裝飾,也可知曉中世紀對於教會的崇敬和信仰的重要。
至於十字架四方,以藍寶石為中心,特別提升高度的珠寶鑲座,除了讓寶石在光線照射下更顯熠熠生輝,尚有另一項重要功用,那就是翻開福音書時,可避免黃金浮雕直接接觸桌面而磨損。你看,工匠就連這種使用上的細節都照顧到了,難怪一千多年後仍完好無損。
從側面可以觀察到十字架四方特別提升高度的珠寶鑲座。
《林道福音書》(Lindau Gospels,c.880)
35 x 27.5 cm
The Morgan Library & Museum
圖片來源:Junie Wang
說來有趣,《林道福音書》的書封、書背和內頁並非同時製作,而是匯集不同地區和年代的藝術家之力凝聚而成,前後總共歷時一百多年:
先是書背,使用白銀、寶石、瓷釉和玻璃製作於西元770年左右的奧地利薩爾茲堡(Salzburg)一帶。當初這書背很可能是要做為另一本早已佚失的林道福音書封面,因此原本的尺寸稍微小了些,後來才經過加工後延展成《林道福音書》的大小。
再來是最費工夫的珠寶書封,約在西元870-880年之間,完成於如今位於法國東部的法蘭克王國王室工坊。如此講究豪華的書封不僅有助於妥善保存書稿,同時也顯現出加洛林王朝對於藝術和書籍文物的重視。
最後是內容手稿和繪圖,則是西元880-890年間,由瑞士聖加爾修道院(the monastery of Saint Gall)的修士們以拉丁文抄寫並繪製。
絲綢內裡則來自拜占庭和中東地區,增添華美風韻和神秘氣息。
《林道福音書》於16世紀末成為林道女子修道院的珍貴資產,當修道院於1803年解散時,轉為修道院長院長個人所有,待她1846年去世時,才由遺產繼承人易手給倫敦書商。《林道福音書》自此從隱世靜謐的宗教殿堂流入喧囂俗世,最終輾轉來到晚近崛起的新大陸富豪之手。
儘管J. P. Morgan要到1890年父親去世後才(敢)大量購入藝術品,但他早在1870年代就開始收藏珍稀古本書籍。以《林道福音書》的重要程度,甚至被譽為〝全美國最珍貴的書籍〞,當年要不是大英博物館一時經費短缺,《林道福音書》也不會成為J. P. Morgan的戰利品。
1901年1月18日倫敦時報(London Times)特別專題報導這筆交易,文中提到〝雖然《林道福音書》買主不想曝光,但據推想應該不是個英國居民〞(to a purchaser who does not wish his name to appear, but who it may be said, is not an inhabitant of England.)。重量級媒體有此揣測,足見其引人注目的程度,而如此寶物竟〝流落〞異國,想必也讓英國社會很心酸吧…
1901年J. P. Morgan花費10000英鎊買入《林道福音書》時,曾經說過:「如果你還得詢問價錢,那就表示你買不起。」(〝If you have to ask how much it costs, you can't afford it.〞)
聽起來真是囂張又狂妄,但,誰叫人家是J. P. Morgan,所以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地把《林道福音書》,和僅存於世48本的其中3本《古騰堡聖經》(Gutenberg Bibles)都打包帶回家了。
千餘年前,結合王室財富、工匠心力和修士信念,秉持虔誠宗教信仰,鑄成《林道福音書》如此璀璨瑰寶;千餘年後,因為有J. P. Morgan的品味與大度,我們得以盡情欣賞並想像中世紀曾經的繁榮盛景。
尤其在1455年金屬活字印刷術問世之前,書籍製作過程曠日廢時,資源也多數掌握在教會手裡,何況事關轉述上帝和基督語言的宗教書籍,更得耗費巨資,投入大量人力製作,才能彰顯虔誠心念。由此種種,更顯得《林道福音書》的彌足珍貴與得來不易。
《林道福音書》和《古騰堡聖經》堪稱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兩大鎮館之寶,見證西方書籍製作從中世紀早期手抄本轉變成為金屬活字印刷的關鍵過程,也象徵當代工藝成就和歷史定位。
光是這兩本珍稀古籍,就足以讓你在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沉吟低嘆,留連忘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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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 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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