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托・賈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1901-1966)雖然早已離世,但若說他是20世紀至今最重要也是身價最高的雕塑家,應該沒有人會反對。
他手中那些深具表現主義效果,無論男女細瘦拉長的身形,靈感部分來自古埃及陵墓壁畫人物造型和古典希臘雕塑,都反映了二戰後人們在都市生活中的孤寂、恐懼和無助,如此尖銳真實又風格獨具,使得他的作品拍賣價屢創新高。最近一回破紀錄是2015年才以《指著某物的人》(L'Homme au doigt,1947)拍出1.4億美金天價。
這件《站立的女人I》(Standing Woman I,1960)高度達267公分,先採石膏建模,再使用青銅鑄造而成,與表面光滑細膩的古典雕像非常不同,紋理粗糙,視形式美為無物,而這些如同腐蝕效果的質地其實正是阿爾伯托技藝強大之處。
他手下的人物身形極為纖細,恍若寒冬中樹葉落盡孑然一身的枯樹,若不是金屬的堅硬質地,會讓人懷疑是否脆弱不堪,起風便折腰?因為手臂和軀幹幾乎融合為一,加上相對較大的底座,更增強周圍的空曠感。然而那滿布揉捏痕跡的肌理,刻意彰顯力道,賦予這位削瘦女子控制空間的能量。
《站立的女人I》(Standing Woman I)
Alberto Giacometti,1960
Bronze
267.3 × 34.3 × 54.9 cm, 54.8852 kg
The Getty Center
source : Junie Wang,took at Getty Center
阿爾伯托・賈科梅蒂來自瑞士一個藝術家家庭,他的兩個弟弟迪亞哥・賈柯梅蒂(Diego Giacometti,1902-1985)和布鲁诺・賈科梅蒂(Bruno Giacometti,1907-2012)也都從事藝術創作。
其中迪亞哥一直是哥哥最親密得力的助手,包辦充當麻豆、幫他製作石膏模型、上釉等瑣碎卻必要的工作,還要在阿爾伯托每天醒來因為創作焦慮砸毀前一天的作品之前,趕快搶救無辜的雕塑們。迪亞哥自己的創作才能卻這樣被埋沒在哥哥的盛名之下約莫40年,直到1966年阿爾伯托去世後才逐漸被看見。
除了雕塑之外,迪亞哥設計家具的卓越才能也受到肯定,例如位於巴黎第三區的「國立巴黎畢卡索美術館」(Musée national Picasso-Paris)便特地把他老人家找來位美術館設計專屬家具。1982年接到這個委託案時,迪亞哥都已經80高齡了。如今在畢卡索美術館內無論抬頭所見燈具、牆邊青銅燭台或是用來小憩歇腳的長凳,都是迪亞哥的手筆。對我而言,那是比畢老作品更動心的存在。
巴黎畢卡索美術館:
2018年曾舉辦迪亞哥・賈柯梅蒂(Diego Giacometti)特展,展出他為美術館設計的這些燈具與傢俱相關資料。
展覽入口以 Diego巨幅照片凝望左方天花板上他自己設計的吊燈,聯結了不同時空,也創造了彼此對話,相當有感染力。
source:Junie Wang,took at Musée national Picasso-Paris
巴黎畢卡索美術館:
鬱金香吊燈的纖細簡潔線條映襯巴洛克風格天花板上的繁複裝飾,創造了優雅的和諧感。
館方非常佛心,讓老百姓可以近距離欣賞鬱金香吊燈細節。
source:Junie Wang,took at Musée national Picasso-Paris
巴特,阿爾伯托和迪亞哥兄弟倆並非本文重點。
都說是藝術世家了,必定其來有自,儘管名氣不如兒子們響亮,在拍賣市場上的成績也相對望塵莫及,賈柯梅蒂老爹喬瓦尼・賈科梅蒂(Giovanni Giacometti,1868-1933)在20世紀初的瑞士鄉親眼中仍是藝術界一號人物。
想當初,賈柯梅蒂老爹的藝術之路從慕尼黑前進巴黎,再回到瑞士,接著遇見他創作生涯中最重要的導師:義大利畫家塞岡蒂尼(Giovanni Segantini,1858-1899)。塞岡蒂尼向來以描繪阿爾卑斯山景聞名歐洲,晚年從原本的寫實風格又揉合分色主義(Divisionism)和象徵主義手法,為他的林野山色展現新面貌。
受到師父影響,賈柯梅蒂老爹當然也畫高山景色,但卻試圖尋求自我風格,這件《卡波拉戈景觀》(Vue de Capolago,1907)正是老爹的實驗之作。
《卡波拉戈景觀》(Vue de Capolago)
Giovanni Giacometti,1907
oil on canvas,51,5 x 60
Musée d’Orsay
source:wiki,public domain
老爹身處現代藝術史無比熱鬧翻騰的年代,這一年畢卡索和布拉克剛剛開創立體派,再早兩年,馬諦斯已經以野獸般的鮮豔張揚引發撩原之勢,每個藝術家無不極力尋求嶄新表現手法,期待在藝術史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透過朋友介紹,老爹發現了高更和梵谷這對冤家的作品,尤其是梵谷那無所忌憚的筆觸和明麗濃郁的色調,整個畫面賁勃欲發的表現力,真是讓人無比著迷。於是他效法,但轉化了梵谷的手法,使用或直或橫的長條形筆觸,以及對比又鮮活的色彩,交錯堆疊成迷人的自然景致。
例如淺藍天空裡游曳著黃色條紋,下方深藍岩石覆有粉紅、青綠筆觸,再屹立於濃黃草綠的大地上。雖然是實驗之作,但卻能從中看出現代藝術遠從巴黎流布到瑞士山城後,交互影響隨機迸發的精彩成果。
老爹忙著做創作實驗的時候,小阿爾伯托才7歲大,雖然他小時曾接受老爹指導,但從1922年移居巴黎後,前衛潮流如超現實主義和立體主義大大解放了他,二戰之後再以細瘦男人或女人形象開創事業巔峰。對於阿爾伯托來說,超現實主義後來都被他給拋棄了,何況是新印象的手法。於是他跟弟弟們都走上與老爹大不同的創作之路。
儘管青出於藍,兒子們超車太多,然而見到賈柯梅蒂老爹這件繽紛小品佳作,照樣令人心曠神怡,心思順時飄到瑞士卡波拉戈小鎮的山光水色,如此嚮往。何況若再對照父子所處的時代背景與奇妙聯繫,更是見證現代藝術在20世紀時曾經如此交互影響,兼容並蓄又生氣勃勃的模樣。
所以,藝術史從來不是斷代史。
圖片來源 : 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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