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畫家很討厭畫自己,像克林姆就是個例子;另外有些畫家很喜歡畫自己,例如以自畫像聞名的杜勒、林布蘭和梵谷;還有畫家畫自己的方式則是乾脆讓自己入畫,成為整個故事情境裡的一分子,拉斐爾在《雅典學院》(Scuola di Atene,1509-1510)、米開朗基羅在《最後的審判》(Il Giudizio Universale,1534-1541)、卡拉瓦喬畫《手提哥利亞頭的大衛》(David with the Head of Goliath,c.1610)皆是如此,尤其米開朗基羅和卡拉瓦喬在這兩件作品中都是以非常顛覆,令人不忍直視的(死人)面貌呈現。
另外,還有位荷蘭畫家楊・斯特恩(Jan Steen,1626年-1679)也喜歡讓自己成為畫中人,不過他的方式跟前輩們相反,是很歡樂又愛演,然後還擔任主角的那種。
《放蕩的家庭》(The Dissolute Household,ca. 1663–64)是斯特恩很典型的風俗畫作品,斯特恩也把自己畫進去了,畫面中間坐在方桌後方那位就是他本倫。
他身穿黑衣,外套袖口有金色滾邊和紅色絲絨,頭上戴著綴有彩色裝飾的黑帽,這身裝扮看起來頗為講究,應該是日子過得還不錯的資產階級。果真,斯特恩和林布蘭同為萊登(Leiden)鄉親,家裡開設釀酒廠和酒館。他自己除了畫作受到歡迎,賣畫賺了不少之外,也經營過酒館。每天在酒館櫃台翹腳等收錢(?)的生活歷練,讓他有更多機會觀察眾生百態,畫起風俗畫更具說服力。
不過細看畫中的他,雖然面帶笑容,卻是一臉賊樣,一手拿著菸斗,桌上散落著來自美洲新大陸的菸草,那他的另一手又在幹嘛?原來是輕輕牽起了女傭的小手互相娑摩,好不撩人。
巴特,老婆大人明明正坐在眼前啊~
從女傭身上棕褐色外袍和女主人身上那色澤粉嫩泛出光澤,滾著皮草和金線刺繡的綢緞衣裙,還有兩人腳上拖鞋色彩的對照,便能明顯對比出身分地位之差異。女傭除了要在女主人背後跟男主人肌膚相親小心調情,滿足色瞇瞇的一家之主,還得隨時伺候女主人,從陶壺裡為她斟酒。兩邊都得用心打點,少一分都可能危及生存,女傭堪稱是全場最忙碌的一位。
《放蕩的家庭》(The Dissolute Household)
Jan Steen,ca. 1663–64
oil on canvas,108 x 90.2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source:The Met,public domain
縱情享樂荒誕家庭的內心小劇場:
男主人:「寶貝兒,待會忙完等我來~啾咪」
女主人:「多一點,再多倒一點」
死鬼只會亂搞,小孩又不聽話,不多喝點怎麼對得起自己?!
女傭:「一個大叔色鬼,另一個大媽討厭鬼,當女傭容易嗎我?!」
女主人大概是喝多了,不但沒有注意到老公正和女傭手指交纏親熱得不亦樂乎,還一腳踩在聖經上;就連主的箴言語錄都可以這樣摔在地上了,再踩它一腳也只是剛好而已。順著女主人腳邊,還有一些本來不該掉在地上的物件:破碎的玻璃酒瓶和魯特琴表明這家人縱情於享樂,被摔到裂開的懷錶暗喻生命流逝;一大盤火腿丟在地上,簡直是浪費食物,何況還有隻貓咪正朝向火腿展開攻勢。
地面一團糟,桌上也沒好到哪裡去。
可能是來自台夫特仿製青花瓷的大陶碗裡盛裝了滿滿水果,其中桃子、檸檬和菸草都是要價不斐的舶來品,足以看出主人家經濟寬裕,然而殘渣碎屑處處,加上隨意亂丟的餐布都顯得髒亂非常;還有,左側男童拿著麥稈或細木棍戲弄因為food coma而昏睡的阿嬤,完全就是個沒家教的P孩。你說,這一家人是否禮儀教養極度缺乏,完全失序?
不過斯特恩創作這類風俗畫的目的,難道是為了炫耀自己家裡多富裕和多混亂嗎?
非也非也。
風俗畫除了反映當代生活,也具有教化人心,強調道德的作用;《放蕩的家庭》呈現如此荒腔走板的家庭情景,就是為了對照良好的家庭秩序有多重要,所以要是男女主人不能各司其職好好管家,搞得整個家就這樣一團亂,那就準備倒大楣。
你看,天花板垂下一個籐籃,裝著乞丐專用的拐杖和水杯,另外籃子左邊還懸掛一副用來提醒痲瘋病和瘟疫到來的響板,最頂端的黑陶A則代表不幸。還有,男主人後方窗戶玻璃圖樣跟瘟疫蔓延時會出現的鳥嘴面具很類似,以上種種,都表示厄運即將降臨,也說明這一家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因此,斯特恩是藉由這件作品傳達家庭倫常對於維護社會秩序的必要,並非只是亂入製造娛樂效果而已。通常這類作品都是接受委託訂製而創作,反面論述的手法當然不好直接拿金主當主角,畫家自己上陣,尤其是知名畫家,不但照樣可以傳述道德倫理價值,更為畫作增添戲謔的趣味。不介意扮演丑角製造娛樂效果,又能發揮專業滿足金主需求,難怪人家事業會成功。
既然名利雙收,《放蕩的家庭》要怎麼放蕩都可以啊~(欸
圖片來源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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