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紀中期正是洛可可藝術的發展鼎盛時期,有別於歌功頌德又宗教嚴肅的巴洛克主題,描述生活情趣,比如這幅《拉維尼家早餐》(The Lavergne Family Breakfast,1754)描繪母女倆早餐時光的風俗畫,便是洛可可典型題材之一。
《拉維尼家早餐》(The Lavergne Family Breakfast),1754
Jean-Étienne Liotard,1702-1789
Pastel on paper stuck down on canvas,80x100cm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source:wiki,public domain
但你覺得這柔嫩明亮的色彩和細膩精緻的畫面會是幅油畫嗎?
非也非也,其實這是粉彩畫。
粉彩(pastel)最早起源自15世紀文藝復興時期,最著名的使用者大概就是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雖然他也是從一位遊歷至米蘭的法國畫家那兒習得這等媒材。16世紀時,粉彩常被藝術家們拿來做為習作之用;一直到18世紀,粉彩迎來它的黃金年代,因為具備下筆快速,色彩明亮的特性而常被用來創作時尚肖像畫,並常與不透明水彩(gouache)併用。
法裔瑞士籍畫家李歐塔(Jean-Étienne Liotard,1702-1789)向來以粉彩肖像畫與靜物畫著稱,在世時即享有盛名,並與法國靜物畫大師夏丹(Jean-Baptiste-Siméon Chardin,1699-1779)分庭並駕於粉彩畫界。
他本人還是個在家坐不住的好動兒,足跡遍及歐洲各國首都,如巴黎、倫敦、羅馬、維也納、伊斯坦堡等地。在1754年夏天,李歐塔來到里昂,客居於親戚拉維尼家,在那兒停留的時光,他畫下了《拉維尼家早餐》。
畫面中優雅時髦的母親微微低頭,寵溺地看著女兒,漆器托盤上有銀製咖啡壺,母親手持牛奶壺,而小女孩正拿著餅乾蘸著咖啡牛奶吃,想必是母親剛剛才為女兒在咖啡杯裡添進熱牛奶。若是以多數小孩偏愛的口感判斷,其中牛奶含量應該高於咖啡,欸,這不就是我們現代人喝的拿鐵嗎?如果再加進巧克力,那就成了香濃摩卡了。
至於女孩手上的餅乾(biscuit),最早或許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或是青銅時代,就已經出現在人類歷史中。從字詞考究來看,〝biscuit〞一詞源自法語〝biscuit〞,而法語中這字眼又有個拉丁詞根〝panis biscotus〞,意思就是〝二度加熱的麵包〞。
什麼?!史前時代的古人就已經有餅乾啃了嗎?
以現存考古遺跡看來,史前時代的餅乾成分包含穀物和罌粟種子,而且麵團先是用水煮過,再放在石頭上烤過而製成。這麼一來才發現,原來古人的餅乾已經營養豐富,做法還相當講究;若是對照啤酒或許早在一萬年前就誕生的話,古人很可能跟我們一樣,都有喝啤酒配餅乾,泡溫泉看風景的愜意小日子(咦)。
古羅馬高度發展的飲食文化裡也少不了餅乾的身影。古羅馬餅乾(rusk)是使用麵包兩次烘烤減少水分,因此得以長時間保存,對於需要四處征戰威震八方的羅馬軍團來說,這種口感酥脆,還可以蘸酒吃的麵包脆片正是最方便攜帶與實用的口糧。當然,在廣大帝國領土來往的旅客行囊裡,多半也少不了餅乾的存在。
到了中世紀時,biscuit一詞才出現在英語世界,做法一樣是把扎實的麵團薄片裁切成長條狀,先在水裡煮過,再放進烤爐裡的灰燼中烤乾。發展到這時候,餅乾的口味有鹹有甜,也延伸出許多其他形式。
17世紀開始,無論是義大利或法國的飲食文化皆逐漸產生變化,餅乾製作不再是專屬於麵包公會的權利,權貴人家的廚子或是一般人家的主婦也能在家做出各式餅乾。再者,隨著歐洲國家開始在加勒比海地區種植甘蔗產出蔗糖,甜味越來越容易取得,也促成餅乾和蛋糕種類更加多樣化。
吃餅乾當然要搭配飲料,來自異國的咖啡、巧克力和茶透過四通八達的航海網絡和興盛活躍的商業貿易,逐漸滲透到歐洲人生活裡。不過咖啡、巧克力和茶在18世紀中期的法國都還是奢侈品,並不是大家都喝得起,真要比較起來的話,反而酒還便宜許多。而富裕人家通常都是在早餐時刻享用這些異國飲品。
《拉維尼家早餐》裡,小女孩用來和餅乾一起吃的拿鐵咖啡,肯定也加入了糖調味,畢竟當時的人們認為糖可強身健體治百病,用來滋養兒童成長理所當然,說不定連她的餅乾都有甜味耶~
因為是一大清早剛離開被窩,小女孩頭上那些紙製髮捲都還在哩~這類紙製髮捲可說是古代變髮神器,柔軟紙質可以戴著睡上一夜,不需加熱,醒來後再拆掉便可讓秀髮鬈鬈動人,直到現代都還有人採用這方法為秀髮創造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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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歐塔以細膩逼真的技法捕捉母女倆親暱動人的早餐時光,同時在服裝和器物描繪上也下了一番功夫。儘管背景牆面素淨無裝飾,然而從服裝、咖啡杯等細節,都可以看出這家人的生活應該過得相當有餘裕。
細看畫中母親穿著,上半身是馬甲(corset)剪裁,下半身應該是當時流行的大圓裙,脖子上也是繫著最時尚的蝴蝶結頸飾;黑色和粉紅色相間的緞面條紋布料看起來真有現代感,多虧胸口、袖口點綴的精緻蕾絲才將年代又拉回了服裝花樣最繁複的洛可可時期。然後她胸前那片圍裙也跟蕾絲成套搭襯,甚至還用了小別針固定在她的馬甲上。蕾絲的纖細透明和緞面的盈澤亮度都在李歐塔筆下顯得溫潤動人。
另外,銀製咖啡壺和中式瓷器杯組因著厚實濕潤的粉彩筆觸,強化了實在的質感並創造出空間中彼此反射效果,然後再映照於漆器早餐托盤中的光亮表面上。雖然歐洲於16世紀末已經製作出漆器,但是這時候漆器仍屬於富裕人家的講究用品。
相較於油畫的質地耐久程度和保存條件,粉彩則顯得脆弱許多,容易因為光線等因素而褪色,不過這幅畫作的保存情況卻出奇良好,例如瓷器咖啡杯組的藍色圖樣看來依舊色彩飽和精細鮮明。
漆器托盤一側另有個抽屜微微敞開,裡頭露出的樂譜上寫著〝Liotard / a lion / 1754〞(Liotard / in Lyon / 1754)),也就是〝李歐塔於1754年在里昂〞,這便是畫家的署名了。
《拉維尼家早餐》完成後隨著李歐塔從里昂來到倫敦,獲得金主賞識以高價賣出,甚至價格比其他畫家的大型油畫肖像作品還要來得昂貴。因為寬達106公分的大畫面和高明製作技巧,《拉維尼家早餐》被視為是李歐塔的傑作之一,而這件畫作後來也一直留在倫敦,現存於倫敦國家藝廊。其實李歐塔在倫敦時也複製了《拉維尼家早餐》的油畫版本,目前則為私人藏品。
18世紀炙熱的粉彩風潮持續延續到法國大革命之時,那年也是李歐塔壽終正寢之際,等於他的一生見證並參與創造了粉彩畫的黃金年代。透過《拉維尼家早餐》,女孩啜飲拿鐵的清新晨光,我們見到了洛可可時代的飲食趨勢和時尚風貌,也感受到粉彩所能打造的極致美感。
波旁王朝被推翻後,粉彩被視為是舊制度(ancien régime)的輕浮玩意而逐漸式微,一直要到浪漫主義大師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1798-1863)、巴比松畫派巨匠米勒(Jean-François Millet,1814-1875)等人才又開始大量使用。
至於大家熟悉的印象派畫家竇加(Edgar Degas,1834-1917)則是將粉彩之美發揮得淋漓盡致的革新者,那些他筆下色彩鮮麗迷幻的芭蕾舞者,一舉手一投足,不經意的一瞥都教人心醉又神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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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 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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