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時節遞嬗,春櫻秋楓夏蟬冬雪,每個季節各有浪漫景致,也最能引發文人雅士流連欣賞,日本文化向來對於季節變化甚為敏感,尤其京都皇城內的宮廷貴族們,自14世紀室町幕府武家得勢,公家沒落之後,或許便只能藉由感懷之情寄託抑鬱之志了。
這件由宮廷畫師土佐派大將-土佐光起(Tosa Mitsuoki,1617-1691)採用金箔製成的6片式屏風《秋楓與詩箋》(Autumn Maples with Poem Slips,c.1675),就是反映17世紀京都貴族吟詩誦歌,兼之觀櫻賞楓,再嗟嘆光陰逝去,美景凋零而暗自無奈的優雅品味。既然有秋楓,就不能少了春櫻,《秋楓與詩箋》只是一組屏風的左半部,右半部則是描繪春天櫻花盛開的圖樣。
土佐光起是復興大和繪土佐派的重要人物,為早前沒落的土佐派重新贏回宮廷畫師領導者「宮廷繪所預」的職位,也幫江戶時期土佐派風格定調,並且持續發揚日本藝術文化傳統。
若是相較於題材和用墨皆源自漢畫,受到幕府偏愛的狩野派,土佐派則是堅守大和民族本位,用色濃艷風格華麗,而成為宮廷貴族之所向。由此,幕府的狩野派美感與皇城的土佐派品味並列為日本藝術兩大主流。
《秋楓與詩箋》(Autumn Maples with Poem Slips)
土佐光起Tosa Mitsuoki,c.1675
Six-panel screen (one of pair); Ink, colors, gold leaf, and gold powder on silk
144 × 286 cm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source:Art Institute of Chicago,public domain
〝春櫻與秋楓〞屏風全貌。
土佐光起之所以製作《秋楓與詩箋》這對精彩屏風成品,大概是因為後水尾天皇(1596-1680)中宮-德川和子(1607-1678),院號「東福門院」所委託,或者就是專門用來呈獻給和子的禮物。無論如何,這對屏風最早很可能就是置放於女院御所之中。
這兩件屏風象徵不同時節,也各自精彩。
土佐光起在絲質屏風上堆疊精緻繁盛的粉色櫻花,向宮廷的文學傳統致敬;並運用熠熠金箔和鮮麗朱紅顏彩,雕琢出茫茫秋日裡既炫目又悠遠的景色。而飄盪於枝椏之間的詩箋,則寫上了相關季節的12至13世紀古典詩歌,據說這部分還是由廷臣們協助節錄抄寫才得以完成。想像一下中宮和女官在御所出入時,眼望所及除了庭院造景,尚且如此秀麗風雅,多美!
後水尾天皇和中宮和子的年代,多虧王室夫妻倆大力推動,使得皇城內文藝之風興盛,因而土佐派才得以重返宮廷,也才會有《秋楓與詩箋》屏風的誕生。御所內的女主人-和子雖是來自德川幕府的道地武家之女,卻相當喜愛藝術,無論在繪畫或是茶道方面都具備造詣,進而影響身邊眾人更熱衷此道。
武家之女嫁入公家登上中宮之位,想來也知道是充滿政治算計的策略聯姻,若是誕下皇子繼承天皇之位,更能擴張並穩固幕府勢力。和子一開始也是因此來到京都。
身為德川家康嫡孫女,二代將軍德川秀忠(1579-1632)與崇源院(1573-1626)最鍾愛的小女兒,和子承繼外祖母〝戰國第一美女〞織田市(1547-1583)的絕世美貌,自小深獲嬌寵。不過家族背景越是位高權重,負擔與責任也越是沉重,名門之女雖無須投身沙場,婚姻卻永遠只能做為政治籌碼,而無關情愛。
1611年,後水尾天皇一即位,年僅5歲的和子就被老謀深算的祖父家康決定了即將步入深宮的命運。
對於老狐狸家康來說,要是德川家血脈得以成為天皇,無論裡子和面子都是光彩不過的好事;然而就水尾天皇本人而言,步步進逼壓力罩頂的幕府威勢,卻是惹人心煩又厭惡。
當和子13歲終於來到京都時,滿肚子怨氣卻又需要幕府金援的天皇更不可能給和子好臉色看。幸虧青春貌美又活潑開朗的和子終就融化了天皇的防備,兩人感情逐漸升溫,後來陸續孕育五女二子,只是兩位皇子終究未能存活。老狐狸還是失算了。
和子背負著為德川幕府誕下天皇的期待,又被夾在怨忿天皇夫家與權謀幕府娘家的矛盾中,隻身一人遠離家鄉,從此深居皇城終老一生。雖貴為皇后,有時難免孤單又無奈,幸而她的父親二代將軍秀忠和兄長三代將軍家光對她都是寵愛憐惜,無論吃穿用度都給與慷慨援助,也才能支持和子在宮廷的優渥生活與藝術愛好。
土佐光起繪製《秋楓與詩箋》時,幕府對公家的掌控日益加深,後水尾天皇也早已因幕府派來一介平民-三代將軍家光的乳母春日局前來覲見天皇和中宮,深感羞辱憤而任性讓位出家,成為太上法皇。
《秋楓與詩箋》土佐派的奢美瑰麗手法,傳達宮廷貴族賞月吟詩的雅興,同時懷想平安時期宮廷文化輝煌年代,而天皇夫妻倆致力推動宮廷文藝風氣,除了志趣所依,或許更憧憬於過往的宮廷盛景吧。
看著這件既紅艷光燦,又綺麗雋秀兼具雅致詩意的《秋楓與詩箋》,你是否也跟我一樣,想念起日本的楓紅了呢?
圖片來源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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