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觀歷史上各國君主,有的人王位來得理所當然輕而易舉,有的人是莫名其妙天外飛來,有些人則是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另外還有人是驚滔駭浪如履薄冰,英國史上最著名的女性君主之一,女王伊莉莎白一世(Elizabeth I,1533-1603)大概就是最後一種情況。
尤其在伊莉莎白同父異母的弟弟愛德華六世(Edward VI,1537-1553)出生之後,當時年約4歲的她,已經被廢去公主尊號,淪為國王私生女,繼承大統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何況比起姐姐瑪麗公主(Mary I,1516-1558)出身高貴,以及母親,亨利八世(Henry VIII,1491-1547)第一任妻子凱薩琳王后(Catherine,1485-1536)的悲慘遭遇,在天主教徒眼中,瑪麗才值得愛戴,而伊莉莎白始終不具備繼位合法性,加上她是張揚跋扈人緣奇差第二任王后安・柏林(Anne Boleyn,1501-1536)之女,難免受到牽連。
曲折的王者之路
只是天算總不如人算,雖說愛德華六世從小被全英格蘭捧在手心上,10歲已登基為王,偏偏16歲那年卻因沉重肺病少年早逝。這下子,兩位姐姐們應該順理成章成為女王了吧?
政治往往複雜難解,去世之前,愛德華六世無視繼承法,由於宗教和其他因素考量,剔除信仰天主教的大姐瑪麗公主,而同樣是新教徒的二姐伊莉莎白連帶〝順便〞一起拋開,然後硬生生把王位傳給姪女珍・格雷(Jane Grey・1537-1554)。
苦撐多時終於快要熬出頭的瑪麗公主怎麼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仗著龐大支援勢力,瑪麗沒三兩下就把珍・格雷給解決了,而無辜的珍・格雷在位僅僅9天,所以又被稱為「九日女王」,隨即犧牲於大人們的權力鬥爭之下。為了斬草除根,儘管爭奪王位非本意,瑪麗女王下令處決珍・格雷,當時九日女王年僅17歲。
再度人算不如天算。
即使瑪麗女王努力殘酷鎮壓新教徒,甚至得到「血腥瑪麗」(Bloody Mary)稱號,與西班牙哈布斯堡國王菲利普二世(又稱腓力二世Felipe II de España,1527-1598)婚後努力嘗試孕育後代,都是為了不想讓英國王位落入同情新教的妹妹伊莉莎白手裡。而且瑪麗自小遭受繼母安・柏林欺壓凌虐,對妹妹伊莉莎白當然不會有太多好感,即位後還曾經把伊莉莎白給關進陰暗幽森的倫敦塔,想必當時伊莉莎白肯定隨時活在死亡的威脅裡。
然而終究無法如願。在位5年後,瑪麗在無法誕育繼承人的憾恨中抱病離世。年僅42歲。
至此,伊莉莎白終於在1558年,25歲之時走向王座。
締造英格蘭黃金盛世
伊莉莎白的統治期間長達45年,被認為是英國麗史上最輝煌興盛的階段之一。其中關鍵之一在於她處理宗教問題的寬容態度。
因為悲憫被女王姐姐迫害的新教徒,同時有鑑於法國16世紀發生的宗教混戰所造成的傷害,伊莉莎白所建立的英格蘭教會(Church of England)是羅馬天主教和新教之間的折衷方案,讓新舊教之間有和平共處空間,也給予英國產業得以發展喘息的機會。
年輕的伊莉莎白雖然專制而且反覆無常,但從小生活在危機重重的環境,也培養出她敏銳的政治判斷力。她知人善任的能力,使得幕僚能夠盡心為她效力,協助管理國家事務,維持社會、法律和經濟等事務。
只不過,女王的婚姻大事也是另一個頭痛問題。
婚姻作為政治籌碼
英國王位和江山如此誘人,外國王公娶了女王,就有干涉英國事務,結合本國勢力的正當藉口,例如伊莉莎白的姐夫菲利普二世正是如此。
野心勃勃的〝前王夫〞菲利浦二世曾經在妻子瑪麗女王死後,試圖迎娶小姨子伊莉莎白卻未果,1588年,菲利浦二世宣稱伊莉莎白繼位資格有瑕疵,派出無敵艦隊(Armada Invencible)攻打英格蘭,意圖力挫英格蘭海上勢力和殖民活動,最好連伊莉莎白一起推翻,那西班牙就可以撿現成的便宜了。
結果雷聲大雨點小,西班牙無敵艦隊雖然號稱無敵因惡劣氣候落花流水慘遭敗北。伊莉莎白在那場戰役曾發表了一場著名演說,這段情節也出現在電影裡。
不過英國並沒有風光太久,這場英西之間的纏鬥長達近20年,耗損雙方國力,直到1604年才算了結。戰爭軍費之龐大往往超乎想像,1590年代,英國在英西戰爭之外,還有其他對外戰爭持續進行,導致國內承受高物價和嚴重經濟蕭條,對於本就靠天吃飯的農民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負擔沉重。
根據估計,伊莉莎白統治期間的戰爭經費高達500萬英鎊,而1588年,女王個人收入僅有39萬2000英鎊。所以當伊莉莎白把王位傳給表姪詹姆士六世及一世(James VI and I,1566-1625)時,雖然身兼英格蘭和蘇格蘭國王,然而面對那如此沉重的爛攤子,詹姆士國王心情應該很難輕鬆吧?
嫁給外國人會惹來一堆麻煩,那嫁給本國人呢?英國人要是有機會成為王夫,又會使女王不得不牽涉到國內家族派系的複雜關係。
然後萬一女王誕下繼承人,她的王位更加岌岌可危,繼承人順理成章成為反叛份子作亂的依據。
於是深具政治謀算的伊莉莎白把自己的婚姻當成政治籌碼,靈活運用於內政和外交策略,玩到最後選擇不婚,宣稱自己嫁給國家,這樣還能贏來〝童貞女王〞的美名,同時為國犧牲個人幸福而廣受臣民愛戴。
所以你說,女王的政治手段是不是非常高明?
肖像畫也是伊莉莎白藉以塑造開明專制君主形象的手段。
君主肖像畫原本具備政治意涵,除了宣揚聲望鞏固王權,可作為外交禮物宣王國權威,也可在領土各處展現威嚴。肖像畫裡,除了國王或女王本倫需得一副精氣神俱在的模樣,使得老百姓仰之彌高,升起無限崇拜之心,衣著飾品也不能馬虎,通常都是華麗莊時尚,同時暗喻重要意涵。
《伊莉莎白一世女王肖像》(Queen Elizabeth I)
Unknown continental artist,circa 1575
oil on panel,113 x 78.7 cm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圖片來源: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鴕鳥羽扇版女王肖像
這幅手持羽扇的《伊莉莎白一世女王肖像》(Queen Elizabeth I)應該是伊莉莎白一世現存最重要的肖像畫之一,因為生動、貼近真實,畫中的女王臉部圖樣也一直被後來的畫家持續複製。
她看起來冷酷、高傲、專橫又尊貴,穿著設計相對較為氣勢威武陽剛氣,裝飾蕾絲皺褶拉夫領(ruff collar)的緊身上衣,肩膀和袖子連接處是露出襯衣的切縫式(slash)設計。同時女王脖子上環繞著雙串珍珠,那是文藝復興時期最高貴的珠寶,暗喻貞潔不朽,並手持鴕鳥羽扇彰顯其身分地位。
這幅肖像畫可能是法蘭德斯畫家短暫訪問英國宮廷時的作品。據推測,畫像應該是由女王近臣所委託繪製,包含珍貴的鴕鳥毛扇子和裙襬上的紅寶石吊飾,也是該大臣為了拍馬屁(PMP)餽贈給女王的禮物。
你看,送禮就是要像這樣送一整套,所有家私都傳好才夠誠意。春節將至,這種高段送禮技巧大家可以學起來(最好是)。
後面小桌上可以見到女王的王冠,再一次突顯她的身份和王權。若與後來強調童貞女王永恆崇高形象的其他肖像畫相比,這幅〝PMP肖像畫〞因為栩栩如生,更傳達出女王的實際風采,於是被大量複製。
另外,或許你會覺得女王看來面無血色,該不會又是用鉛粉塗白的上妝技巧所導致?
但事實上並非如此。根據近代科學分析證實,是因為紅色顏料會隨著時間逐漸褪色才讓女王如此蒼白。
畫像中的女王原本擁有紅潤可愛的雙頰,畢竟繪製時人家才40歲左右,正值盛年。儘管此時的女王因為酷愛甜食,尤其是甜度爆表塞滿果乾的蛋糕,導致蛀牙嚴重,牙齒掉一堆。但是肖像畫家當然很懂事,知道得乖乖呈現女王的盛世美顏。
顏料不穩定的結果,也使得原本衣服上的深紅色和金色圖樣黯淡成如今見到的金棕色。
鳳凰女王肖像畫
《伊莉莎白一世女王肖像》(Queen Elizabeth I)
Nicholas Hilliard,circa 1575
oil on panel,78.7x 61 cm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圖片來源: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鳳凰女王肖像畫
另外這件《伊莉莎白一世女王肖像》(Queen Elizabeth I)因為女王胸前佩戴了一枚鳳凰珠寶胸針,而有〝鳳凰〞肖像畫之稱。
《哈利波特》裡頭說了,鳳凰象徵重生,除此之外,祂還寓意貞操。對於〝童貞女王〞而言,以珠寶暗喻並強調此般含意非常必要。鳳凰形象在1570年代開始與伊莉莎白聯繫在一起,代表貞操、獨特以及革新都鐸王朝。
畫中的女王脖子上除了繁複蕾斯拉夫領之外,還戴著點綴珍珠與紅寶石,造型繁複份量十足的領圈,如同她的父親亨利八世。
領圈中間是紅白相間的都鐸玫瑰。都鐸玫瑰代表結合蘭開斯特家族(紅玫瑰)與約克家族(白玫瑰)之後而生的都鐸王朝,常見於伊莉莎白肖像畫之中,用以表明其王權和都鐸直系血脈的地位。
服裝的主色調為黑色和白色,這是伊莉莎白的專屬色彩,黑色象徵權威、高貴、堅貞、威望,而白色代表純真、聖潔和永恆的特質。黑與白的組合在暗紅色背景襯托之下更顯得雍容華美。
胸前和衣袖部分都可以見到更明顯的切縫(slash)設計,增添氣勢和份量感。切縫式設計是文藝復興時尚風潮之一,可見女王走得很前面,而且常常是時尚引領者。
另外,女王手持紅玫瑰除了也是意喻都鐸王朝,同時讓人聯想到聖母瑪利亞的貞潔。
所以如果要畫重點的話,都鐸血統+純潔貞操=伊莉莎白一世。管他女王戀愛史有多麼精彩,肖像畫家努力往這兩個方向發揮就對了。
現在就可以在奇美博物館「時代的臉孔:從莎士比亞到紅髮艾德」(Icons & Identities )特展見到這件肖像畫數位複製之作,雖非原作,但能就近觀察到更多細節。至2023年2月28日為止。趕快把握時間去膜拜一下女王大人的風采。
圖片來源:Junie Wang,攝於奇美博物館
無論貞潔純淨或威嚴王權,對於王者之路始終受到威脅與挑戰的伊莉莎白來說,肖像畫所傳遞訊息更為重要,這也是她晚年甚少繪製肖像畫的原因。因為要是齒危法禿垂垂老矣的模樣被廣為流傳,誰知道有心人會不會製造謠言煽動群眾,起而謀反呢?
何況伊莉莎白是著名的注重穿著愛漂亮,從她的肖像,能讀出這位君臨天下傳奇女王如何與臣民溝通;從另一角度看來,我們多少能藉此感受到君王一責所帶來的沉重壓力,終其一生,如臨深淵。
宮廷生活與王冠之下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暗流洶湧,如果有選擇,你願意登上王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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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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