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觀渾圓可愛,由青翠葡萄葉層疊其上,蜿蜒藤蔓延展著染點綴,還有幾串小巧葡萄果實加強了色彩和造型效果,如果拿這陶瓷壺品嘗茶飲多麼愜意啊~
巴特,別誤會了,人家不是茶壺,而是酒壺,上頭那個葡萄不就暗示了葡萄酒嗎?雖然這位酒壺的用途也不是做為裝葡萄酒用→那你是來亂的嗎?
這個酒壺其實是專門盛裝〝潘趣酒〞(Punch)之用,來自英國斯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的陶瓷工廠,他們通常從大自然中汲取靈感,作為商品表面浮雕裝飾的設計元素。
但是喝酒要用到酒壺會不會太假掰?這要從故事源頭說起。
看起來像茶壺,實際上人家是潘趣酒壺。
《潘趣酒壺》(Punch pot)
ca. 1755,Longton Hall(British,Staffordshire)
Soft-paste porcelain with enamel decoration
21.1 × 31.1 × 21.3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圖片來源: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從另一個角度看潘趣酒壺。
《潘趣酒壺》(Punch pot)
ca. 1755,Longton Hall(British,Staffordshire)
Soft-paste porcelain with enamel decoration
21.1 × 31.1 × 21.3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圖片來源: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潘趣酒被認為是最早的雞尾酒,由來至今仍未有非常確定的說法,但總歸跟17世紀英國東印度貿易公司有關係,也算是英國發展海上貿易和殖民勢力的歷史見證者。
一般認為,潘趣酒之名〝Punch〞源自印度拜火教,即〝panj〞(北印度語:pāñc पाँच),意指〝5〞。 因此潘趣酒通常由5種不同成分組成,即:蒸餾酒、糖、檸檬、水和茶,有時再加上一些香料。
潘趣酒何時誕生並不可考,但〝Punch〞一詞則最早出現在被派駐印度的東印度公司職員-羅伯・亞當斯(Robert Addams)於1632年9月28日寫給同事的信中。至於第一份潘趣酒配方則在1638年現身,裡頭包含:蒸餾酒(aqua vitae,又稱生命之水)、玫瑰水、柑橘汁和糖→你看只有4種。
另外,根據酒類專家大衛・溫德里克(David Wondrich,1950-)說法,潘趣酒其實並非是只有5種成分的單一配方,而是有各種組合可能。
若真要考究字義的話,Punch一詞又指粗短矮胖或酒桶,或許更可能源自此意。這種酒桶就是被稱為Puncheon的寬矮型木桶,多半用來盛裝蘭姆酒。不過因為早期飲用潘趣酒的人多半是水手,而且是文盲,是否能從Puncheon一字引伸出Punch還很難說。
說了老半天,潘趣酒的尋根之路依舊沒有盡頭,但沒關係,喝起來歡樂才是重點。
17世紀後期,英王查理二世(Charles II,1630-1685)復辟之後,印度蒸餾酒是潘趣酒中的酒精來源,接下來,廉價的蘭姆酒取代蒸餾酒,成為潘趣酒中提供酒精的重要成分。想當初,也就是啤酒、蘭姆酒、威士忌和潘趣酒,陪伴英國海軍與船員度過漫長枯燥,顛簸又惡劣的遠洋航程。
海上淡水取得不易,加上當時衛生條件限制,潔淨飲用水更是稀少。東印度公司本來每天分配10品脫啤酒給船員作為水分和酒精補給來源,然而當船隻抵達溫暖的印度洋水域時,貨艙中的啤酒卻跟著變質酸敗;最重要的水分供給和乏味航行中的唯一慰藉這下子沒了,船上當然哀號一片。
等到船隻到達岸邊後,酒性堅強的水手們立刻在當地尋找替代品。慾望往往可以激發出人類無窮潛力,水手利用手邊現有材料:蘭姆酒或印度蒸餾酒arrack、柑橘和香料等,創造出全新好朋友→潘趣酒。
從此雞尾酒始祖-潘趣酒成為水手們漫長航程中重要支柱,以及歡樂氣氛的來源。
再者,潘趣酒果真有益健康,其中所含柑橘或檸檬汁的豐富維他命C,也預防了致命敗血症的發生。因為美味可口容易飲用,又能維持健康,潘趣酒不僅成為東印度公司水手生活必需品,順便也跟著他們回到了家鄉,再傳播至歐洲各國。
英國著名諷刺畫家兼版畫家-威廉・霍加斯(William Hogarth,1697-1764)之作。畫面中可以見到眾人正在暢飲潘趣酒,大圓桌中間還放著一個潘趣碗。右側方桌上有成堆潘趣酒必備成分-檸檬,桌下蘭姆酒瓶散落一地。
除了全場煙味很重煙霧迷漫之外,很明顯有人喝得太嗨,導致糗態畢露,例如假髮歪了,或是乾脆整個人仆街睡倒在地,酒杯當然也跟著摔破了。
霍加斯常藉由作品反映社會問題,不只潘趣酒,他也曾針對整個倫敦社會沉迷於琴酒,創作出批判性版畫。
《午夜現代談話》(A Midnight Modern Conversation)
William Hogarth,c. 1732
oil on canvas
76.2 x 163.8 cm
Yale Center for British Art,圖片來源:wiki
喝來滋味酸甜愉悅,讓加入蘭姆酒的潘趣酒成為倫敦地區廣受歡迎的社交飲料,甚至咖啡館都喝得到。何況潘趣酒當時並不在徵稅項目之內,對於咖啡館老闆來說,簡直是能賣多少就賺多少的一大利多。
廣受歡迎的程度,使得潘趣酒一路從印度洋、倫敦酒吧和咖啡館,拓展進王宮,後來也成為英國王室御用飲品。不過潘趣酒雖然成為英國人聚會時主要飲料,一開始卻並非真的那麼便宜。
17世紀中期歐洲人的殖民地製糖事業剛開始發展,荷蘭人率先於1658年開始在南美洲和加勒比海種植甘蔗,一開始糖價並不如18世紀那般可親,加上添加在酒裡增添氣味用的肉豆蔻也是舶來品,都讓飲用潘趣酒得付出一定代價。
當時用來盛裝潘趣酒的容器尚有容量相當大,壓根像是巨無霸碗公的〝潘趣碗〞(punch bowl),富人講究弄巧的程度,就連潘趣碗也成為炫富重要擺飾。據說大約3/4碗公的潘趣酒就要花掉老百姓3-4天生活費。發展到後來,有的大型潘趣碗裡頭甚至可以裝進3個幼童(順便游泳醬樣。
從潘趣碗和底盤上裝飾著瑞典城堡和教堂圖樣,可以推測出應該是18世紀中期,中國瓷器工廠為瑞典權貴家族所製作,不過這個潘趣碗後來卻在1790年輾轉來到美國費城,成為殖民地家庭的裝飾物品。
《有蓋子的潘趣碗》(Covered Punch Bowl)
1745–55
Chinese,for Swedish market
Porcelain,31.8 x 40.6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圖片來源: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由美國工廠製作,圖樣設計受到英國19世紀末期工藝美術運動的理念所啟發。這件銀製潘趣碗採用新技法製作,內含純度95%的銀,更柔軟也更具有柔軟性,因此便能打造出有機樣式。
《潘趣碗》(Punch Bowl)
1901
Gorham Manufacturing Company (American, Providence, Rhode Island, 1831–present)
Silver and silver gilt
32.5 x 53.3 x 40 cm,容量:6959.8 g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圖片來源: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等到英國已經在加勒比海海域取得殖民地發展製糖業,大幅提升蔗糖產量,由於成本低廉又容易長時間保存,加上牙買加蘭姆酒迅速取代啤酒和葡萄酒,成為英國海軍每日重要配給;再者因為80年戰爭爆發,英國忙著對付法國和西班牙等舊教國家時,白蘭地貿易也成為一大問題,都讓蘭姆酒在英國勢如破竹。
蘭姆酒的興盛,連帶造就潘趣酒跟著橫掃加勒比海。
即使從電影或商業廣告所塑造的印象中,加勒比海海盜嗜蘭姆酒如命,其實他們更愛一碗一碗地大口灌進潘趣酒。海盜們喝的潘趣酒成份通常包含:蘭姆酒、水、檸檬汁、蛋黃、糖和肉豆蔻。
話說回來,海盜和死敵-英國海軍之間最大共同點,大概就是對於酒精的熱愛,尤其是蘭姆酒和潘趣酒。
不只英國和歐洲地區,潘趣酒很快蔓延到美國殖民地。夏季時分,聚會上到處可見潘趣碗提供來客暢飲。據說潘趣酒甚至曾目睹美國建國歷史性時刻。
在簽署《獨立宣言》後的慶祝活動中,56名各州與會代表們共喝了76碗潘趣酒。若以潘趣碗通常約5公升的容量來看,這些開國元勳們當天應該都喝得很開心,開心到當天在現場東倒西歪,隔天可能也還無法清醒。
差不多這時候,終於出現無酒精潘趣酒,好讓無法在公開場合飲酒的女士們和兒童跟著趕上潘趣酒風潮~
到了維多利亞時代,無酒精潘趣主宰了市場。維多利亞女王不贊成飲用烈酒,即使經過調配,潘趣酒依舊日漸失寵,倒是製成雪酪版本變得越來越流行,直到1950年代都是女士午餐們的良伴。那時雞尾酒文化已經成熟,婦女也能在公共場合喝酒飲酒了。
《酒神潘趣壺》(Punch pot with Bacchus)
ca. 1760–65,Longton Hall(British,Staffordshire)
Salt-glazed stoneware with enamel decoration
高20.3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圖片來源: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為了迎合處處講究的品味人士顧及〝偶包〞、維持形象之需求,不想使用大碗公痛快暢飲,照樣能夠手持陶瓷壺,優雅飲酒。於是潘趣酒壺在18世紀中期出現,作為更精緻的一種品飲方式,並且樣貌與現代斯塔福德郡茶壺形式大致相似。
這類潘趣酒壺中,有許多都來自於斯塔福德郡。
由於具備完整原物料:粘土、鹽、鉛和煤,北斯塔福德郡在17世紀初期成為英國陶瓷生產中心。斯塔福德郡陶瓷業在製作技術上相當創新,例如骨瓷,同時開發出轉移印花、上光和裝飾技術。儘管有能力產出頂級商品,但斯塔福德郡陶瓷在中低價格帶依舊最具有競爭力。
透過精美塘瓷裝飾,潘趣酒壺從大量工業化生產的陶瓷器變身成為專攻上層階級享樂的奢侈品。
但是有趣的是,即使潘趣碗時常出現於畫作中,潘趣酒壺卻未曾被如此描繪。不過幸虧有些成品倖存至今,我們才得以透過小小酒壺,窺見大英帝國曾經的海上風光,加勒比海的熱鬧景象以及雞尾酒的初初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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