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時間觀念由來已久,遠古時代,像是中亞和埃及古文明,便已開始研究天文學,進而創建年、季節、月和日等系統。並依據太陽投射陰影,例如古埃及方尖碑和古希臘日晷,發展出具有時鐘功用的工具。據說,神秘的巨石陣也能用來預測季節和年度事件。
隨著人類文明漸次遞進,計時工具也有了更多種類。
文藝復興時期,公共場所開始使用機械鐘,由重物提供動力,並採用葉梢平衡擒縱機構。文藝復興之後,人們對科學的興趣日益濃厚。尤其是英國都鐸王朝期間,歐洲許多優秀鐘錶工匠和其他手工藝匠人因為逃避宗教迫害,來到新教領地尋求庇護,豐富了英國的鐘錶製作技術,讓鐘錶工藝加速發展。不過同時,對於外國倫的〝入侵〞,總難免引起當地倫反彈。
17世紀初,倫敦市(the City of London)外圍,尤其是Blackfriars區,聚集著一群外國鐘錶工匠,其中有許多是流亡至此的胡格諾教派(Huguenot)信徒。他們嫻熟卓越的精細雕刻、琺瑯和寶石雕飾技藝,對倫敦當地鐘錶工業造成巨大威脅,以致於當地鐘錶工匠在1622年向國王詹姆斯一世(James I,1566-1625) 提出一份請願書,好阻止外國倫繼續在此進行交易。
這些法國鐘錶工匠明明身懷絕技,即使未能大富大貴,理當不愁吃穿,為何要大老遠從歐陸越過波濤洶湧的英吉利海峽,來到異地掙扎求生存?
其實都是因為法國的新舊教派之爭。
胡格諾教派信奉喀爾文主義(Calvinism),即法國新教,自16世紀中期崛起。原本信徒只有數十萬人,被王太后凱薩琳・梅迪奇(Catherine de Médicis,1519-1589)利用,做為制衡國內兩大貴族:吉斯家族(Maison de Guise)與波旁家族(Maison de Bourbon)勢力的情況下,教徒迅速增加,勢力漸長。
但畢竟不同於法國舊教傳統,胡格諾教派始終被壓迫,新舊教彼此也越來越敵對,並爆發多次戰役,前後歷時長達30餘年。可想而知,內戰不斷肯定大大耗損了瓦盧瓦王朝(House of Valois)自身實力。
『聖巴托羅繆大屠殺』(Massacre de la Saint-Barthélemy)發生於1572年8月24日,就在波旁王朝首任君主亨利四世(Henri IV,1553-1610,當時只是納瓦爾Navarra國王)與瓦盧瓦王朝公主瑪歌(Marguerite de Valois,1553-1615)婚禮慶典期間。舊教徒幾乎是殺紅了眼地屠殺新教徒,血腥殺戮從巴黎蔓延至法國各地,大約持續三週,死傷可能達到數萬人之譜,是為法國史上最著名、醜陋的一場宗教內戰。
原本信仰胡格諾教派的亨利四世,其身邊隨從和參加婚禮的3000位教友基本上都被殺個精光,他自己也被軟禁,幸虧有新婚妻子瑪歌求情,凱薩琳王太后也刻意留下他一條小命以平衡舊教貴族吉斯家勢力,加上改信天主教,才讓亨利四世僥倖活了下來。
大文豪大仲馬(Alexandre Dumas,1802-1870)後來在1845年將這段不甚光彩的歷史寫成長篇小說《瑪歌皇后》(La Reine Margot),1994年更拍成同名電影→看過的朋友請舉手一下,你說Isabelle Adjani在電影裡是不是美慘了?
《瑪歌皇后》劇照。
最初翹課溜到戲院看這部電影時,還是背著書包的屁孩(幸好爸媽沒發現。雖然不知宗教屠殺來由,也有太多地方無法理解,但Isabelle Adjani演出《瑪歌皇后》時約莫39歲,卻還擁有如此傾城絕色,至今讓人印象深刻,這大概是法國女人的天賦…(太羨慕惹。/ 圖片來源:網路
好不容易凱薩琳王太后三個兒子陸續當上法國國王,又一個接著一個見了上帝之後,瓦盧瓦王朝從此斷嗣,終於輪到亨利四世在1589年登基成為國王。1598年,已經改信天主教的亨利四世頒布『南特詔令』(Édit de Nantes),讓新教徒享有信仰自由與同等法律權益,這是近代史上首部宗教寬容敕令,意義相當重大。
可惜即使亨利四世勵精圖治,努力振興經歷數十年宗教內戰所造成的凋敝經濟,終於讓垂死、破碎的法國逐漸恢復生機之際,卻還是在1610年5月3日被狂熱天主教徒給刺殺身亡。
亨利去世後,其子路易十三(Louis XIII,1601-1643)接位。當年才9歲的路易十三即位之初仍是個孩子,由母親-王太后瑪麗・德・梅迪奇(Marie de Médicis,1575-1642)攝政。偏偏王太后是個舊教徒,這下子新教徒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面對越來越嚴峻的政治社會情勢,新教徒只好流散至各處,同是新教國家如英國、荷蘭、普魯士等地,自然成為落腳首選。
然後到了〝不肖孫子〞路易十四(Louis XIV,1638年-1715)在位時,乾脆於1685年再頒布一個『楓丹白露敕令』(Édit de Fontainebleau),認定新教非法,如此一來,新教徒肯定是能跑的都跑光了。
聚集於倫敦市外的這群〝法國鐘錶匠〞就是在這種無奈又無助的背景下來到英國。
在此之前,英國本土鐘錶匠多半僅限於製作大型公共塔鐘(turret clocks)和教堂鐘錶,小型鐘錶得倚賴歐陸進口或是移民製造。由於材料關係,塔鐘也涉及金屬煉製,因此倫敦本地鐘錶匠常常也是由鐵匠,甚至是服裝工人兼差打工。
在胡格諾教徒陸續到來之後,倫敦市民的鐘錶選擇頓時提升到另一種層次,造型更小巧、裝飾更繁複的精緻鐘錶終於能夠就近取得,不須只倚賴高價舶來品。只是消費者很開心,但當地鐵匠們就很鬱悶了。最終導致1622年,這份遏止外來鐘錶匠進行交易的請願書出現。
《黃金琺瑯錶盒》正面使用黃金材質,著以黑色琺瑯為底料,再添加喧嘩奪目的花卉圖樣裝飾,上頭另箔嵌了92顆鑽石,在深沉琺瑯與多姿妍彩中熠熠閃動。
重點是,這麼一個小小錶盒,不只呈現出絕妙工藝,也道盡了從16世紀延伸至17世紀,自法國橫跨到英國的鐘錶恩仇錄。
《黃金琺瑯錶盒》(Gold and enamel cased watch)
David Bouquet
1650
gold,enamel,diamond,直徑4.65 cm
The British Museum / 圖片來源:The British Museum
《黃金琺瑯錶盒》背面。
《黃金琺瑯錶盒》(Gold and enamel cased watch)
David Bouquet
1650
gold,enamel,diamond,直徑4.65 cm
The British Museum / 圖片來源:The British Museum
大衛・布格(David Bouquet,c.1607-65)是法國新教徒,也被列在請願書一連串的法國鐘錶工匠名單裡。他的作品被視為胡格諾派系工匠技藝之縮影,光看其中工藝之高度,就可以了解他對倫敦鐘錶工匠構成何等威脅。這個《黃金琺瑯錶盒》(Gold and enamel cased watch,1650)是布格工坊裡1650年最精采的成品之一。
錶盒使用黃金材質,著以黑色琺瑯為底料,再添加喧嘩奪目的花卉圖樣裝飾,上頭另箔嵌了92顆鑽石,在深沉琺瑯與多姿妍彩中熠熠閃動。內層錶面為白底琺瑯和優美風景紋樣,另一邊的內裡則是以黑色顏料在藍色琺瑯底層繪製風景紋樣。機心為標準規格,直徑有4.6公分,尺寸較大,也更適合呈現優美的錶盒和錶面設計。
要是經濟能力許可,而且家裡已經擁有大型時鐘,我想任誰都會對這般華麗精緻的錶盒深感興趣。帶在身上一掏出來,頓時豔驚四座,財富與品味同時兼得,多麼風光啊~但影響到當地鐘錶市場和鐵匠生意也是事實,無論怎麼說,兩造雙方各有立場,恩怨自然難斷。
內層錶面為白底琺瑯和優美風景紋樣,另一邊的內裡則是以黑色顏料在藍色琺瑯底層繪製風景紋樣。
《黃金琺瑯錶盒》(Gold and enamel cased watch)
David Bouquet
1650
gold,enamel,diamond,直徑4.65 cm
The British Museum / 圖片來源:The British Museum
機心為標準規格,直徑有4.6公分,尺寸較大,也更適合呈現優美的錶盒和錶面設計。
《黃金琺瑯錶盒》(Gold and enamel cased watch)
David Bouquet
1650
gold,enamel,diamond,直徑4.65 cm
The British Museum / 圖片來源:The British Museum
話說回來,國王究竟有沒有批准這份請願書?
可以說沒有,也可以說有。這又是跟複雜的政治情勢有關。
請願書於1622年向國王詹姆斯一世提出時,並未被批准。過了9年之後,已經改朝換代,期間倫敦鐘錶匠努力促進技藝建立聲譽,讓新任國王查爾斯一世(Charles I,1600-1649)終於在1631年批准皇家憲章(Royal Charter),成立鐘錶商名家公會(Worshipful Company of Clockmakers),賦予倫敦鐘錶匠控制倫敦市10.5英哩內鐘錶交易的權力。
聽起來本土鐘錶匠終於討回一點公道,而查爾斯一世此舉是為了支持自家人?恐怕沒這麼單純。
這位英國史上唯一頭上還頂著王冠,卻被斬首的國王,任內不管是與議會權力傾軋或是宗教紛爭,都搞得戰亂頻頻;國王大人著名的〝事蹟〞還包括從1626年起曾數度解散國會,讓國會直接消失10餘年之久。專政期間,雖然少了議員們囉哩叭唆,但也無法有效徵稅,財政相當窘迫,要籌措海外戰事經費更是困難。為了解決經濟困境,查爾斯想盡辦法搞出各種稅目,核准鐘錶商名家公會也是依據同樣目的,好增加點稅收。
布格的《黃金琺瑯錶盒》製作於鐘錶商名家公會成立之後,看來國王雖是下令保障本土鐘錶匠,但布格的精湛手藝依舊求得其生存之道,並游刃有餘。
只是這麼一個小小錶盒,不只呈現出絕妙工藝,也道盡從16世紀延伸至17世紀,自法國橫跨到英國的鐘錶恩仇錄。其中千絲萬縷相互聯繫,成就了另一番故事篇章,這就是歷史好玩的地方啊~
#瑪歌皇后太美抱歉我畫錯重點
#鐘錶 #新舊教之爭
#法國新教
#查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