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時,可以從事哪些消遣活動?17世紀初期的荷蘭畫家-阿弗坎普(Hendrick Avercamp,1585 -1634)便以畫筆記錄了當時荷蘭人在冰天雪地裡的娛樂活動和諸般樣貌。
「風景畫」(landscape)這字眼一直到1598年才算正式出現在藝術界中,阿弗坎普正好趕上了此番正當興起的潮流。阿弗坎普畢生作品約莫百餘幅,作為17世紀荷蘭學派最早期的風景畫家之一,他又以描繪荷蘭冬季風光,並結合人物的生動百態而聞名,尤其是人們在冰凍河面或湖面上滑冰的模樣。
說來阿弗坎普也是個不幸的孩子,生來便既聾又啞。幸好父母的愛並沒有因為孩子的缺陷而減少,阿弗坎普畫作裡對於溜冰人士的執著,多半也是來自於童年時代與父母在冰上嬉戲、馳騁,有時可能摔得四腳朝天卻仍興高采烈的豐富回憶。
水面都已經凍得讓人可以自由在上頭行走,如此嚴寒氣候下,阿弗坎普自然無法整天待在室外作畫。他通常會先在現場細細觀察後,畫下素描或水彩,再回到畫室完成作品。他在構圖和用色上使用空氣透視法,以顏色深淺表現距離遠近之差異,比如前方景物用色較為豐富,但遠處物體則運用輕柔色彩,好增強畫面空間中的深度感。
仔細觀察這些充滿細節的畫面,即使天空陰沉冰雪鬱鬱,理當一切蕭瑟寂寥,卻因為生動敘事性和寫實手法而溫馨熱鬧了起來,讓荷蘭共和國人民的生活似乎就在我們眼前上演。那時的荷蘭仍與西班牙於「八十年戰爭」(1568-1648)中持續拚搏,尚未開展至黃金時代之巔峰。
即使天寒地凍,日子還是要過,樂子更不能少。
畫面中除了各式溜冰玩樂的人們,比方除了自己溜,也可以好幾個人搭成一串一起溜。另外還有正在處理瑣事的村民們。左下角樹幹旁有條狗正在啃咬牲畜屍體。Opps~有人不小心往前撲倒惹…
畫家的簽名就藏在右方小屋上,找到了嗎?
《冬季風景與溜冰者》(Winter Landscape with Skaters)
Hendrick Avercamp,c. 1608
oil on panel,77 x 132 cm,Rijksmuseum
圖片來源:wiki,public domain
畫家的簽名就在小屋上。
細看畫面裡的許多現在進行式,就像瀏覽了人生百態。
漁夫:既然結了冰,船隻被卡在冰層裡也出不了海,不如就地鑿洞捕魚,多少補貼家用。
小販:再冷的天氣都不能阻止我賺錢的決心(握拳~),架好帳篷賣小吃,冷使倫的時候最適合來點食物補充熱量。(台灣胃硬要補充:薑汁豆花、薑母鴨都很讚,喂~)
嗨咖:冬天更要運動,棍子加上球就可以衝鋒陷陣玩colf(或kolf)→介於現代高爾夫球和曲棍球之間的一種運動。
溜冰者:溜冰前先把〝冰刀〞穿好;出門溜冰也可以順便遛狗;牽著她的小手溜冰更甜蜜;一個人溜太孤單,兩個人溜還不夠,連成一串才好玩;啊跌倒了,悲劇…
沒有雪橇或溜冰鞋,家裡的大水盆照樣可以派上用場。
再冷也需要〝方便〞,但為何就是嗯不出來…(抖~
一樣可以看到人們三兩聚集,談天討論,或者結伴溜冰、拉雪橇,把水盆當雪橇。左下方有人正在為鞋子加上〝冰刀〞。右側房屋旁有人貌似正在嗯嗯…(好歹關個門啊)
《村莊附近的冬季風景》(Winter Landscape near a Village)
Hendrick Avercamp,c. 1610-15
oil on panel,53.5 x 94.5 cm
Museum of Fine Arts,Boston
圖片來源:wiki,public domain
這位大哥好歹你也關個門吧~
凍結成冰的運河上好熱鬧。左方屋前有狗狗在抓門,中間一群人在玩古代版冰上曲棍球,前面幾個人手拿魚網準備抓魚。右側可看到小販特別架好了帳篷,趁著人多賣小吃撈一筆。
《運河上的冬天景觀》(Winter Scene on a Canal)
Hendrick Avercamp,1615
oil on panel,45.9 x 95.6 cm
Toledo Museum of Art
圖片來源:wiki,public domain
到處有人溜冰,手拉手甜蜜蜜一起溜、跟朋友一起溜,或玩冰上曲棍球,體力旺盛滿場衝的狗兒也不能少。淑女們則搭乘講究的馬拉雪橇。
《冰上景象》(A Scene on the Ice)
Hendrick Avercamp,c. 1625
oil on panel,39.2 x 77 cm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圖片來源:National Gallery of Art,open access
阿弗坎普所精心營造的畫面,真實表現出剛成立不久的荷蘭共和國風景,這麼冷的天,大家還能自得其樂,看起來荷蘭人民真是樂觀又開朗。但其實冬季風景畫的題材,同時也呈現出當時正面臨的特殊氣候情況:「小冰河時期」(Little Ice Age)。
=======小冰河時期=======
「小冰河時期」為中世紀後全球氣溫下降的一段時期,起訖時間和形成原因說法不一,但多落在1300至1850年之間,而1650、1770、1850年前後又是最寒冷的三個起始時間點。另有一說,小冰期最寒冷的四個時段約在1350年前後、1450至1570年、1645年至1715年、1770年至1830年。總歸來說,整個小冰河時期歷時約500年左右。
阿弗坎普出生於1585年,正好遇上小冰河時期的高峰之一。在冬季特別漫長的環境中成長,生活方式和所見景物自然受到影響,這些經驗正好成為他作畫的材料。歐洲藝術發展也因遭遇如此氣候條件,自15世紀初期開始,寒冬白雪已成為畫家創作題材。
但並非每個歐洲國家都像荷蘭一樣,在嚴寒侵襲下,仍能過得如此歡樂,應該說,荷蘭是得利於小冰河時期的少數區域之一。
簡單舉例,全球降溫導致生態體系跟著改變,捕撈鯡魚(Herring)原來是北歐國家挪威的重要產業,但小冰河讓挪威港口長時間且大面積凍結,鯡魚南游至波羅的海。魚場異地的結果,就是鯡魚群最後落入荷蘭人的魚網裡,讓荷蘭漁民眉開眼笑,國家進而籌得資本投入造船業與海上貿易,接續締造出燦爛輝煌的黃金時代。
滋味對我們來說可能太過刺激的鯡魚對荷蘭人有多重要?鯡魚不只在17世紀荷蘭靜物畫裡時常出現,以連結日常生活或傳達警世意涵,同時也被荷蘭畫家用來表現對於祖國漁業發達,以及海上貿易興盛的自豪感。
當然,黃金時期成因不只立基於鯡魚產業,但荷蘭人在小冰河時期所展現的韌性和靈活性,使得他們不管在漁業、商業、科學和軍事上都能化劣勢為優勢,最終憑恃臨海蕞爾之地卻迅速崛起於世界。
不過歐洲其他國家就沒這麼幸運了。
長期低溫導致作物生長季節變短,糧食減少,飢荒頻繁肆虐,基本民生供應產生嚴重問題。根據相關資料顯示,小冰河使得17世紀末期荒災頻傳,光是法國、瑞典和挪威等國都至少失去1/10人口。這種難以預料並且無法控制的氣候狀態,更讓當時知識尚未普及的社會增長迷信風氣,將氣候災難歸因於相對弱勢的女性或猶太人。
女人要如何為小冰河負責?別忘了曾在歐洲持續數百年的獵殺女巫風俗。
根據學者研究,小冰河發生之前,女巫並不足以引起民眾特別注意→煮蛤蟆濃湯和騎著掃把飛來飛去(最好可以…)只是小罪一件,根本不需大驚小怪。第一次系統性女巫狩獵始於1430年代;到了1480年左右,或許是面對自然災變過於無力,女巫又向來被認為具備掌控天氣的能耐,從此她們便必須對惡劣氣候、相關牲畜疫病、作物霜凍傷害和未知疾病…等各種衰事負起責任。
於是迫害女巫(女性)事件的次數也隨著小冰河嚴重程度而起落。
是不是超級莫名其妙?
換句話說,小冰河現象所牽連的受害者,除了因災變導致飢荒、疾病而不幸去世的人們,另外還有一群莫名被冠上女巫頭銜,然後死於極刑的無辜女性。
小冰河的肆虐不只重創歐洲,遠至中國也受到波及。
明朝末年,氣候變化非常劇烈,夏天不是乾旱就是洪澇,到了冬天則酷寒至極,就連廣東等南方省分都降下暴雪。這種情況之下,自然餓莩遍野哀鴻四布。
明末一連串民變,如李自成、張獻忠等人起事威力越發強大,跟小冰河災難便脫不了關係。雖說明朝滅亡後的清朝順治至康熙年間才是最寒冷時,但小冰河發威初期所帶來的破壞力,就足以讓本已搖搖欲墜的大明國勢雪上加霜,並加速其覆滅。
因此這些冬季風景畫不只是休閒觀賞用的風俗畫,循序推敲後,其實也反映了當代區域、甚至是全球性的環境狀態。
聽不見聲音,且無法說話的阿弗坎普運用他的天分與努力,結合荷蘭人對風景的熱愛與日常生活場景,細細記錄下17世紀初期,荷蘭共和國的冰雪奇緣與蓬勃朝氣。他的作品相當受到人們喜愛,在世時即銷售順利,繪畫事業發展得相當順遂。
從畫面中我們還可看到,在結冰的水面上,無論貧富男女,不管從事任何活動,人民都如此自在同處一地,無意中也傳達出這個曾經主導全球經濟的小國,當時已突破封建階級、宗教藩籬等限制,發展出相對較為溫和包容並開放的社會風氣。
不知道你還在阿弗坎普的作品裡發現了哪些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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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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