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絲・伊莉莎白公主(Louise Élisabeth de France,1727-1759)從呱呱墜地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了往後不平凡又百般無奈的人生。
1727年8月14日,法王路易十五(Louis XV,1710-1774)和波蘭的瑪麗公主(Marie Leszczynska,1703-1768)在婚後4年,終於在凡爾賽宮迎來一對雙胞胎女兒。露易絲・伊莉莎白公主就是這對雙胞胎姊妹中的姊姊,也是波旁王室夫妻的長女。
比國王年長7歲的波蘭瑪麗王后此後非常善盡綿延皇家子嗣的職責,總共生下8女2子。即使國王風流成性情婦不斷,如今後世說起路易十五總不免提及他那些族繁不及備載的情婦們,而幾乎忽視了多產報國的王后之存在。
露易絲・伊莉莎白和妹妹-亨莉耶特(Anne Henriette of France,1727-1752)出生之時,路易十五才17歲,自己也是個小爸爸。粉雕玉琢的鮮嫩娃娃或許牽動了年輕國王的父愛萌芽發展,使得長女的地位無可動搖。即使不如妹妹那般美貌,卻因機敏慧黠而討喜可親,這位大公主始終是國王最鍾愛的女兒。
應該是雙胞胎公主10歲之前的模樣。左為姊姊-露易絲・伊莉莎白,右為妹妹-亨莉耶特。
畫裡的姊妹倆看來仍是滿滿膠原蛋白,童稚可愛的模樣。很難想像再過幾年,露易絲・伊莉莎白就要遠嫁西班牙。
《露易絲・伊莉莎白和妹妹亨莉耶特公主》
(Louise-Élisabeth de France and her twin sister Henriette de France,)
Attributed to Pierre Gobert,c.1737
oil on canvas,98 x 83 cm
Château de Versailles
圖片來源:wiki,public domain
在當時歐洲文藝時尚潮流中心-凡爾賽宮長大,適逢國王爸爸執政期間最繁盛安定時,又享有第一公主特權,露易絲・伊莉莎白公主的宮廷童年生活自然享樂安逸。無論飲食品味,衣裝服飾都是華美講究精緻非常。
然而生在皇家, 責任與生俱來,所以大公主年方12歲便得告別笙歌夜宴的凡爾賽生活與寵愛她的父親,遠嫁到保守沉悶的西班牙宮廷,而且還是與代理人舉行婚禮,連未來丈夫-菲利浦一世(Felipe de Borbón y Farnesio,1720-1765)的面都沒見著。再加上強勢專權的義大利婆婆-伊莉莎貝塔王后(Elisabetta Farnese,1692-1766)對這位小兒子的法國媳婦並沒有太大好感,讓露易絲・伊莉莎白的政治婚姻更是一開始便情勢困難。
根據兩大天主教強國-法國與西班牙之間,透過聯姻以鞏固軍事和政治勢力的協定來看,法國公主遠嫁西班牙似乎合情合理,再者兩人的結合也是親上加親。但要是以波旁王室長公主的身份而言,嫁給西班牙波旁王朝國王-腓力五世(Felipe V,1683-1746)的幼子,實在是委屈了。
緣由說來複雜,其實很簡單。
按照血緣關係來看,小丈夫菲利浦一世算是新婚妻子露易絲・伊莉莎白的堂叔。
原因是此前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因長久近親通婚,導致末代國王卡洛斯二世(Carlos II,1661-1700)遺傳疾病纏身,缺乏生育能力而斷嗣之後,便由波旁王朝成員,也就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孫子-安茹公爵腓力五世,亦即菲利浦一世的父親,接任成為西班牙國王。
因此菲利浦一世和岳父大人路易十五才是同輩分的堂兄弟。但是國家利益當前,肥水不落外人田,聯姻當然還是以自家人為主,誰管他輩分呢?這類在古時習以為常近親通婚的慣例,只有現代人才會挑眉表示驚訝吧。
腓力五世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麼想當西班牙國王,畢竟凡爾賽宮總是比馬德里宮廷熱鬧好玩多了→這是我說的。但是國王爺爺的命令誰能不聽從?年僅17歲的安茹公爵只好打包上路,含淚咬牙前往西班牙,成為西班牙波旁王朝首任國王-腓力五世。
被困在西班牙究竟有多哀怨?
腓力五世長達40餘年的執政生涯中,甚至曾經一度從國王寶座上落跑,把王位禪讓給長子-路易斯一世(Luis I,1707-1724)。只不過翹腳當太上皇的日子不過短短7個月,才17歲的路易斯一世便因染上天花去世,腓力五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鍋再當西班牙國王。
在成為西班牙國王之前,還是安茹公爵的腓力五世已先與薩伏依公爵之女-瑪麗亞(María Luisa Gabriela,1688- 1714)結婚,生下兩個兒子。不過瑪麗亞王后在西班牙宮廷14年後因感染肺結核病故,腓力五世接著再娶帕爾瑪郡主-伊莉莎貝塔。此後伊莉莎貝塔王后又生下了三子三女,而露易絲・伊莉莎白公主所嫁的菲利浦一世只是新王后所出的第二個兒子。
換句話說,菲利浦小王子前頭尚有三位兄長排隊等著當西班牙國王;事實證明,他那三個哥哥果真陸續登上國王寶座。至於名列第四序位繼承人的他,登基成為國王的可能性極低,結果後來只能回到母親娘家,當個帕爾瑪公爵(Duke of Parma)。
只是為何要讓凡爾賽第一公主如此屈就?照理說長公主通常要嫁給王位繼承人的啊,說來說去又是另一番政治算計,無奈身為皇家女兒雖享受錦衣玉食,卻得成為棋子任人擺布,無論實際利益鉅微真假。
怎麼說那都是我們老百姓永遠無法理解的世界。
路易十五統治中期之後因為國政敗壞,財務困難等種種因素,無法再為女兒們籌備嫁妝(不過卻照樣養了一大票情婦),使得露易絲・伊莉莎白公主成為國王6個活到成年的女兒中,唯一出嫁的一位。
她那些未婚的妹妹們,除了幼妹-路易絲公主(Louise de France,1737-1787)成為修女,其他4位後來皆得以生活在凡爾賽宮中,除了參加一個又一個宮廷派對,閒來嘲笑國王爸爸愈形低俗的情婦品味,等到路易十六繼位又繼續享有禮遇,直到大革命爆發才出逃。或許這才是露易絲・伊莉莎白渴望的生活吧?
嫁給菲利浦一世婚後兩年,也就是14歲那年,露易絲・伊莉莎白誕下長女,但是她自己當時也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啊。即使此後有個女兒陪伴,這段婚姻依舊是壓抑沉鬱煎熬難忍。憑藉著對於凡爾賽宮和家人的想望這麼一點溫暖,伴隨大公主捱過冰冷孤獨的西班牙宮廷歲月。一直要到10年之後,露易絲・伊莉莎白才有了第二個孩子,想來也是出自於必需孕育繼承人之義務。
這段不幸福的婚姻維繫了20年,共孕育3個孩子,期間露易絲・伊莉莎白曾寫信向父親訴苦。然而女兒都嫁掉了,還是關乎到國家利益的政治聯姻,路易十五即使再疼愛長女也無能為力無從著手。何況他老人家自己縱情聲色忙得很。
1748年,菲利浦一世被任命為帕爾瑪公爵。在他們婚後9年,成為帕爾瑪公爵夫人之際,露易絲・伊莉莎白終於得以離開西班牙,逃離專政威權手握西班牙政局的婆婆控制,前往如今義大利境內的帕爾瑪(Parma)就任。旅程途中,她自然不會錯過可以回到娘家-凡爾賽宮的機會,怎麼樣也得想辦法〝順道〞經過啊。
這一回到法國,就是待上好幾個月。
到了帕爾瑪,已經貴為統治者另一半,婆婆大人遠在天邊鞭長莫及,好處就是輪到自己當家作主。於是大公主將法式宮廷禮儀、飲食習慣、美學品味,甚至建築風格都引進了帕爾瑪宮廷,在那兒打造她的法式小天地。
苦熬多年,終於呼吸到自由自在的空氣。可惜帕爾瑪始終不是凡爾賽。
1752年,露易絲・伊莉莎白的雙胞胎妹妹死於天花,年僅24歲。大公主回到法國,前往歷代波旁王室長眠之所-聖丹尼斯教堂(Basilica Cathedral of Saint Denis)憑弔自小最親近的妹妹。本來只預計待上幾周便返回帕爾瑪,照樣不知不覺停留了將近一年。看來大公主對帕爾瑪宮廷的偽法式生活也覺得膩了。
露易絲・伊莉莎白或許是法國史上最愛跑回娘家混吃混喝的公主。
後來就在1759年又回到凡爾賽之時,露易絲・伊莉莎白跟妹妹一樣,因罹患天花辭世,終年32歲。能夠死在她心所牽繫之處,甚至死後也被葬在聖丹尼教堂,而不是被送回一直缺乏歸屬感的西班牙,可能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法國大革命期間卻難逃厄運,遺體與其他王室成員同樣都被暴民凌遲曝屍搗毀破壞...
吉亞爾是18世紀事業經營相當成功的女畫家,擅長在畫作中展現新穎時尚風潮,並著重於描繪衣料的皺褶層次等細節。
看露易絲・伊莉莎白衣袖和低領口的蕾絲細節多麼精緻立體,還有帽子上的羽毛如何輕盈柔軟,那都是當代最流行的服裝設計風格,也展現畫家精湛技巧。露易絲・伊莉莎白輕倚欄杆,手上牽著看來約莫兩歲的幼子→當時兒童都穿裙裝,正是姣好秀麗的皇家少婦模樣。
若以她的獨子-帕爾瑪公爵費南迪多一世出生於1751年算起來,此時她頂多26-27歲。
《露易絲・伊莉莎白和兒子的肖像》(Portrait of Louise-Elisabeth of France with her son)
Adélaïde Labille-Guiard,1780s
oil on canvas,272 x 160 cm
Château de Versailles
圖片來源:wiki,public domain
繪製這幅《露易絲・伊莉莎白和兒子的肖像》(Portrait of Louise-Elisabeth of France with her son,1780s)時,露易絲・伊莉莎白已經去世多年,據信是由她那些待在凡爾賽宮悠哉享受公主頭銜的妹妹們,委託當時著名的新古典主義女畫家-吉亞爾(Adélaïde Labille-Guiard,1749-1803)所作。
畫中的露易絲・伊莉莎白看起來體態輕盈優雅動人,若以時人對她的面貌描述來看,畫家肯定是把內建美顏功能開很強才有這成果→非常具有職業道德。
細瞧她衣袖和低領口的蕾絲細節多麼精緻立體,還有帽子上的羽毛如何輕盈柔軟,那都是當代最時尚的服裝設計,也展現畫家精湛技巧與著墨重點。露易絲・伊莉莎白輕倚欄杆,手牽約莫兩歲的幼子→當時兒童都穿裙裝,正是姣好秀麗的皇家少婦模樣。若以她的獨子-帕爾瑪公爵費南迪多一世出生於1751年算起來,此時露易絲・伊莉莎白頂多26-27歲。
把凡爾賽第一公主畫得這麼美,難怪吉亞爾的事業會成功。
依照時人敘述,這應該比較接近露易絲・伊莉莎白原本樣貌。
到底是哪個畫家這麼不懂事?
《帕爾瑪公爵夫人-露易絲・伊莉莎白肖像》(Louise-Élisabeth de France, Duchess of Parma)
unknown artist Artist after Jean-Marc Nattier
after 1760
oil on canvas,98 x 83 cm
Château de Versailles
圖片來源:wiki,public domain
吉亞爾擅長在畫作中展現新穎時尚風潮,並著重於描繪衣料的皺褶層次等細節,以精湛細膩技藝廣受貴族仕女歡迎,亦因眾多權貴肖像畫委託案而收入頗豐。成就不凡如她,也是首位獲准在羅浮宮成立工作室的女畫家,她的工作室收授了不少女徒弟,為培育當代女畫家做出重要貢獻。
1787年,吉亞爾被任命為路易十六的姑姑們,也就是露易絲・伊莉莎白的兩位妹妹-阿德萊德公主(Adélaïde de France,1732-1800)和薇克朵公主(Victoire Louise Marie Thérèse,1733-1799)官方畫家。她可能就是因此接受製作已逝的大公主露易絲・伊莉莎白肖像,並在肖像完成後於大革命爆發前夕公開展出。
當時除了吉亞爾,另有一位著名女畫家-伊莉莎白·維傑·勒布朗(Élisabeth Vigée Le Brun,1755-1842),兩人同時在1783年入選「皇家繪畫與雕塑學院」(Académie royale de peinture et de sculpture)。這項殊榮對於她們都是極大的肯定,也為女性藝術家開創新例。
《與兩個學生的自畫像》(Self-Portrait with Two Pupils, Marie Gabrielle Capet and Marie Marguerite Carreaux de Rosemond)
Adélaïde Labille-Guiard,1785
oil on canvas,210.8 x 151.1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圖片來源:The Met,public domain
在宮廷權貴肖像畫之外,吉亞爾作品又以《與兩個學生的自畫像》(Self-Portrait with Two Pupils, Marie Gabrielle Capet and Marie Marguerite Carreaux de Rosemond,1785)最受到矚目。
這幅高達210公分,幾乎是真人尺寸大小的自畫像,不只是以大幅尺寸表現吉亞爾的野心,同時也透過此畫傳達她的訴求。有鑑於國王路易十六宣布皇家繪畫與藝術學院最多只接受4位女性畫家成員,吉亞爾在畫中以自己和兩位學生展示女性從事藝術創作的熱誠與能耐,試圖呼籲國王與學院增加女性入選數量,並且應該提升其地位和聲望。
製作此畫時,吉亞爾約36歲,正是風韻嬌美時。相較於兩位學生身為配角,衣著較為黯淡,畫中的她頭戴時髦羽毛帽,身上的淺藍色緞面布料依稀散發閃動光澤,用來彰顯她個人成就與才華。雖然實際在畫室工作時,真要打扮成這模樣,與畫筆顏料搏鬥也太矯揉做作不切實際了。
另外,還可以觀察兩位學生臉上的光影效果,以及蕾絲薄紗的微妙層次,那都是吉亞爾的強項。
有趣的是,雖然曾經倚賴宮廷貴族賞飯吃,與伊莉莎白·維傑·勒布朗親近王室的態度不同,吉亞爾本人卻支持推翻王朝的大革命,在革命混亂期間因此得以繼續留在巴黎,無須像其他曾經與王室親近的畫家因保皇色彩而流亡異鄉。她在大革命之後甚至轉而描繪革命分子肖像。
到底是保皇派或倒皇派,或許只有吉亞爾自己清楚。亂世之中求生存,風向總要倒得夠快。話雖如此,在大革命和恐怖統治期間,吉亞爾的創作依然受到局勢影響而減產。1793年國民議會下令關閉皇家學院,並禁止女性參加各種機構,吉亞爾即使作畫不輟,昔日光環卻已經逐漸黯淡。
至少透過她的畫筆,我們記住了短短32年便殞落的凡爾賽第一公主昔日風華。
#凡爾賽魅力無法擋
#女兒賊不分古今東西
◆關於伊莉莎白·維傑·勒布朗,可以看這裡
圖片來源:網路
《Copyright © 2020東西縱橫記藝JunieWang版權所有,禁止擅自節錄,若需分享請完整轉貼並註明來源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