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時一天完工
1872年夏季的一天,巴黎碧空日麗日暖風恬,看上去是個作畫的好日子。窮途潦倒小畫家雷諾瓦(Auguste Renoir,1841 - 1919)即便肚子空虛(?)前途茫茫,依舊揹起畫架,帶上顏料和工具,前往塞納河上現存最古老的橋樑「新橋」(Pont Neuf)準備進行新作品。
他扛著一身家當,沿著窄小的樓梯,爬上塞納河右岸某家咖啡館二樓,好取得俯瞰之下更寬廣的視野。要在人家地盤作畫,當然要先經過允許,何況雷諾瓦此時尚未成名,連印象派第一次畫展都還要兩年後才舉行;即使咖啡館老闆答應讓小畫家待在樓上畫畫,但也只給他一天時間。
為了在一天內完成畫作,事前準備工作顯得更加重要。從右岸望向左岸,新橋那一頭的建築物和附近景觀,雷諾瓦早就細細觀察研究過,只差如何描繪當天在橋上行走的人們姿態。幸虧雷諾瓦有個好弟弟艾德蒙.雷諾瓦(Edmond Renoir,,1849-1944)可以大力協助。
《巴黎新橋》(Pont Neuf, Paris)
Auguste Renoir, 1872
oil on canvas, 75 x 94cm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圖片來源 : 網路
偉大的畫家背後都有個…好弟弟
艾德蒙是雷諾瓦家最小的孩子,這時候剛成為一名記者,透過他的轉述,大家才知曉這幅畫的作畫過程。
艾蒙德不只幫忙雷諾瓦與咖啡館老闆交涉,在製作畫作當天,也跑到橋上指揮路人,讓他們行進速度緩慢一點,好讓雷諾瓦取景描繪。可能因為愛德蒙是除了畫家本倫之外,全場最忙碌的一位,使得雷諾瓦無法忽視他的存在,於是他也入鏡了,而且還出現兩次。
注意到了嗎?畫面右下方和左側都有個戴著硬草帽、手拿柺杖的男子,他們都是艾德蒙。
結果後來雷諾瓦果真成為大畫家,艾德蒙忙活一整天也值得了。
何況艾德蒙弟弟除了記者身分之外,也身兼藝評家,藉由雷諾瓦後來遇見的重要金主,巴黎出版業大亨夏潘提耶(Georges Charpentier,1846-1905)支持,曾於1879年創立新潮藝文雜誌《La Vie Moderne》。那是個媒體剛興起的年代,艾德蒙自然會努力為哥哥和他那些印象派小圈圈造勢。這麼一來,雷諾瓦既享有媒體話語權擁護,又有金主撐腰,資源與能見度自然今非昔比。
艾德蒙為哥哥的事業發跡做出不少貢獻,同時也為苦哈哈的印象派畫家籌組過幾次畫展。說來說去,艾德蒙確實有資格因雷諾瓦的成功沾光。所以你說,人生有個好弟弟是否很重要? 一直依賴好弟弟支撐事業的梵谷,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人家曾經也外光
雷諾瓦雖以人物畫聞名,但其實早期也很認真追求印象派外光(plein air)理論中的光影效果,《巴黎新橋》(Pont Neuf, Paris,1872)便是最佳例證。這應該也是藝術史上第一幅從現實場景取材的背光之作。
畫作中蘊含許多元素,加上恍若置身其中的刺眼光線,乍看之下真容易眼花撩亂。然而因為以冷色調為主調,再加入黃、紅、藍、紫、綠、白等色彩豐富了整個細節,比如右側橋梁牆面上各種層次的藍,於是顯得繁複緊密中帶有平衡秩序。
上方滿布白雲的晴朗天空就佔據三分之一空間,這麼可愛的朵朵雲可不是隨便幾筆畫上幾撇就了事,無論數量、形狀、大小和亮度都已經過精心安排;不信的話可以試著用手遮住幾朵,就知道雷諾瓦的用心了。
因為陽光太刺眼,讓各式斑駁的色點構成了畫面:建築物、窗戶、煙囪、旗幟、車輛、雕像、人物,這些跳躍於眼前的光線也流淌在天空、雲朵、空氣、水面和橋墩之間。
中間那些巴黎大改造之後才出現的櫛比鱗次奧斯曼式(Haussmann)建築物,完工才沒多久,以複雜的水平和垂直線條構成另一部分。右下方橋梁形成的對角線與這些水平垂直線條的呼應,構成極為巧妙勻稱的呈現。
作為叛逆、激進,亟欲改革學院傳統審美觀念的年輕畫家,雷諾瓦不只大膽採用背光角度,還非常帶種地一反傳統,讓地面色彩比天空來得淺淡,好營造耀眼陽光下的炫目效果。結果他成功了。橋上來往的車輛與人群透過他精妙安排,在疏密有致、緊湊韻律中洋溢生動的都市氣息。
照理說應該炎熱炙人的夏日,也因而顯得清爽愉悅。
《巴黎新橋》(Pont Neuf, Paris)現存於華盛頓特區國家藝廊。每次到國家藝廊,都要繞來看看,感受一下百多年前的巴黎夏日耀眼陽光。
圖片來源 : Junie Wang
溫暖開朗樂天派
其實《巴黎新橋》誕生前一年,法國才硬生生吞下普法戰爭的恥辱,這時候全法國人民正咬著牙根勒緊褲帶,可能還一邊罵髒話地努力償還普魯士所要求的鉅額戰敗賠款。這一群亟欲改革學院體制的年輕畫家挑在此時出道,確實一開始就輸在了起跑點,因此未來的路顯得更加辛苦。幸虧他們各有機運,即使中途想放棄也未能得償所願,如此才得以守護初衷,寫下藝術史嶄新的一頁。
「新橋」(Pont Neuf)落成於1607年,正當波旁王朝首位君主亨利四世(Henri IV,1553-1610)在位之際。雖名為新橋,其實是現存塞納河上最古老的橋,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巴黎最寬敞,也是巴黎首座上頭未建造房屋的橋樑,可說是相當具有象徵性的城市地標。
不愧是印象派眾人裡的樂天派,在周圍一片悲慘,自身也境遇窘困的艱難環境中,雷諾瓦選擇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地點,讓它沉浸於明亮奪目的夏日空氣裡。
對於正從戰後復甦的巴黎來說,無疑是一股動人的溫暖力量。而我們也在百多年後,藉由雷諾瓦的畫筆見到那個疏雲朗朗,藍天湛湛的巴黎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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