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大爆炸
1654年10月12日上午10點多,時序已步入深秋,荷蘭小鎮台夫特(Delft)被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霧氣之中尚未清醒。當地一家火藥店經理科內利斯・索滕斯(Cornelis Soetens)照慣例前往地下倉庫,打算取出火藥樣本以供客戶參考。打工日常百無聊賴,索滕斯可能正思考著下班後要在酒館啤酒喝到飽,火腿吃個夠。
這個倉庫內大概存放有4萬公斤火藥,用來作為防禦和軍事目的。此時正值英荷戰爭期間
,台夫特勢必得儲存火藥,以備需要之時。結果一個莫名其妙的閃失,卻導致無法挽救的重大災難。
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隨手丟了根火柴?或是索滕斯燈籠的火花跳到了火藥堆上?真相至今仍是歷史奇案。然而殘酷的是,接下來整個倉庫裡的火藥陸續引爆。爆炸情況之猛烈,就連超過100公里外的市鎮都能聽見一連串轟然聲響。
爆炸規模如此凶猛,使得台夫特多數地方都被驚人的火藥威力給夷平,至少超過500間房屋完全毀損。火藥店所在街道上的居民更是最直接受害者,幾乎盡數罹難。
這場比上帝怒吼還要震撼的荒謬災難也被稱為「台夫特雷霆爆炸」(Delftsche Donderslag)。
至少高達數百名的罹難者之中,包含當時台夫特最傑出的畫家卡雷爾・法布里蒂烏斯(Carel Fabritius,1622-1654)。
台夫特當地藝術家埃格伯特・范・德・普爾(Egbert van der Poel)親身經歷過這場台夫特大爆炸,但是他比法布里蒂烏斯幸運多了,災後並無大礙存活下來。令人惋惜的是,他似乎也在這場災難裡失去一個女兒。
范・德・普爾根據在爆炸發生當天或後續幾天的觀察,多次描繪現場景況,如今至少有20多件相關作品留存,這些畫作裡的建築大致相同,而人物不一。除了紀錄爆炸威力,同時也表現出人員傷亡的悲悽慘狀。
依據當代地圖和現存物表明,這件作品大致紀錄確實。記載描述,整個火藥店在爆炸後只剩下一攤水池,如同畫面右側所見。
後方仍倖存的建築物從左至右為:新教堂 (Nieuwe Kerk)、市政廳塔樓、老教堂 (Oude Kerk),以及右側的聖喬治醫院禮拜堂。這些當地居民最重要的精神指標、行政要地和醫療機構經此一難依舊屹立不搖,或許也為台夫特人民提供了重要的支持力量。
《A View of Delft after the Explosion of 1654》
Egbert van der Poel,1654
oil on oak,36.2 × 49.5 cm
National Gallery
source:wiki,public domain
無辜受害無比惋惜
法布里蒂烏斯從1650年來到台夫特,畫室就設置在這條街上。
爆炸逐漸平息之後,人們開始從被炸得面目全非,處處皆是斷垣殘壁的廢墟之中設法援救生還者。法布里蒂烏斯被救出來了,但因首當其衝面臨炸藥凌厲火力,已經奄奄一息的他仍因傷重不治隨即身亡。
去世時年僅32歲,也只留下大約12件作品,數量僅有台夫特之光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1632-1675)的1/3,法布里蒂烏斯自然難以大鳴大放,名揚藝術史。只是若追溯他的成就,研究他的作品,就會瞭解為何他被視為1650年代「台夫特畫派」(Delft school)巔峰的先驅者。
維梅爾的老師?
台夫特畫派眾畫家之中最廣為現代人所知者,肯定是維梅爾。強調對透視、光線、色彩和氛圍的細緻觀察,也一直是畫派特色。無論從法布里蒂烏斯或維梅爾作品中,總是能夠觀察到這些質素,儘管兩人表現手法仍有所不同。比較起來,法布里蒂烏斯的用色比起維梅爾更
為豐富,也較為柔和。他偏愛輕柔的色調對比效果,而非類似維梅爾那樣使用藍色或黃色作為主導。
法布里蒂烏斯大約在1641至1643年間師從大師林布蘭(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1606-1669),可說是林布蘭眾多學生之中最富才能也具原創性的一位。早期作品頗有林布蘭之風,然而至台夫特時期(1650-1654)已經順利發展出自我風格。
比維梅爾年長10歲,法布里蒂烏斯因爆炸案不幸英年早逝時,維梅爾剛出道不久,也才結婚第二年。總是有人把法布里蒂烏斯當成維梅爾的前驅,或者將他視為林布蘭和維梅爾之間的紐帶,甚至說他就是維梅爾的老師,然而專家們認為,實際上兩人之間更傾向於藝術表現彼此對話,而非單向影響。
但是由此可知,法布里蒂烏斯在台夫特畫派的重要性。
《金翅雀》(The Goldfinch)
Carel Fabritius,1654
oil on panel,33.5 x 22.8 cm
Museum Mauritshuis The Hague
source:Museum Mauritshuis The Hague
超越寫實《金翅雀》
法布里蒂烏斯的功力,從這幅《金翅雀》(The Goldfinch,1654)便可觀察得到。儘管畫作高度僅有33.5公分,尺寸並不大。
這是一隻被栓在飼養箱上的歐洲金翅雀(Carduelis carduelis)。牠在荷蘭被暱稱為「小小提水工」(puttertje),因為經過訓練之後,能夠熟練使用鍊子上的迷你水桶從碗或玻璃杯中汲水,還會用喙打開飼養箱。看著一隻嬌小玲瓏的鳥兒表演這些才能,肯定令人覺得新奇有趣,因此金翅雀也是17世紀很受歡迎的寵物。
歐洲金翅雀向來以紅色臉部作為特徵,法布里蒂烏斯在此以紅色和棕色間雜表現,若不是顏料如今已經褪色,想來當初表現力會更加強烈。為了精確呈現羽毛層次,他使用強烈筆觸,運用米色、灰色、灰棕、焦糖和紅棕色鋪陳細節,每個部位油彩厚度不一,更能凸顯層次與質感。
畫龍點睛的一筆是翅膀尾端黑色和紅棕色羽毛上頭,再刷過一小道黃色。
這部分原來是法布里蒂烏斯效法老師林布蘭的方式,在黑色顏料之上疊加黃色顏料,趁著完全乾燥之前,拿著畫筆的筆桿尖端在濕潤顏料上刮擦,如此便露出底層黑色顏料,讓效果看起來更加真實自然。
而金翅雀在法布里蒂烏斯筆下,已經超乎寫實不只擬真。靜靜看牠,就能發現,不只鳥兒形態活靈活現,更透露一股寂寥未知、不可捉摸的獨特氣息。
由於《金翅雀》是畫在一塊厚實木板上,而且是由一塊大型面板上切割下來,因此有人猜測本來用途是作為用來防護櫃面板。這類防護櫃可儲存畫作保持潔淨,避免遭受灰塵、髒汙侵擾。另一個可能是做為裝飾鳥籠的錯視畫(trompe l’oeil)。或者,因為此畫應該以仰視角度從下往上觀看,加上背景那一抹灰牆,所以可能曾經被充作壁龕的小門。
千金難買早知道
《金翅雀》創作於法布里蒂烏斯意外身故那一年,如今大概是是藝術史上最具代表性的鳥類圖像。法布里蒂烏斯運用高超絕技經營一方小小畫面,如此便將荷蘭17世紀關注日常事物,讓我們重新發現日常之美的藝術精髓表現得淋漓盡致。
要不是那一場來得無法追究又毫無道理的世紀劫難,不知道法布里蒂烏斯還會創作何等傑出之作?同樣居住在台夫特,接下來與維梅爾之間又會有何互動?對於台夫特畫派、荷蘭藝術,以至於整個藝術史又會有什麼影響?
台夫特大爆炸之後,荷蘭人民發揮互助驚人,各城市發起募捐活動救助台夫特受災民眾,以及協助重建,使得重建工作得以迅速展開。然而也要花上好幾年時間才能夠一一完成。經此教訓,新的火藥庫被建造在距離台夫特城牆外遙遠之處。
早該有這種警覺。
雖已亡羊補牢,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無奈只能馬後炮。
#台夫特烏龍大爆炸
#維梅爾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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