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碧輝煌笙歌夜宴的凡爾賽宮,鳳梨,這種極具異國風情的熱帶水果,曾經被視為〝水果之王〞。它清新酸甜的風味徹底擄獲了愛玩愛新鮮的浪子國王-路易十五(Louis XV,1710-1774)的心。或許在國王的心中,鳳梨的賞味期比起許多輕若鴻毛淡如雨露的情婦還來得長久。
源自美洲新大陸,因為哥倫布的地理大發現,鳳梨飄洋過海來到歐洲。
一開始鳳梨現身法國宮廷,可能是1690年代時,法國人佔據了原屬於西班牙的伊斯帕尼奧拉島 (Hispaniola),即為現在的海地(Haiti),當時又被法國人稱為「聖多明克」(Saint-Domingue)。加勒比海小島炎熱潮濕的氣候,正是鳳梨生長的搖籃。
喜獲新殖民地的太陽王路易十四(Louis XIV,1638-1715)隨即派遣植物學家-查爾斯・普魯米耶(Charles Plumier,1646-1704)前往聖多明克調查當地風土資源,待工作告個段落返國報告成果時,懂事的普魯米耶也帶了幾項當地土產孝敬國王,鳳梨就是其中之一。
這只是說法之一,反正無論如何,路易十四的年代,鳳梨已經出現在凡爾賽宮。
據說,只是據說,國王大人一開始見到它的時候,由於太興奮急著品嘗,便連果皮一口咬下,想當然下場是個悲劇→到底是有多急?
雖然與鳳梨第一次親密接觸就出了點狀況,不過國王卻愛上了它的滋味,御廚們也會製作鳳梨冰淇淋和鳳梨冰沙讓國王在凡爾賽宮的公寓裡盡情享用。要知道太陽王的好胃口和大食量都是當代首屈一指,即使不幸嘴唇破皮也不能輕言放棄,從鳳梨就知道他對吃這件事多麼堅持。
另外,路易十四的第二任妻子-曼特濃夫人(Madame de Maintenon,1635-1719)從3歲到12歲之間都在加勒比海馬丁尼克島(Martinique)度過,當地正是鳳梨產地,使得夫人早已跟鳳梨打過交道。根據她的說法,鳳梨嚐來就像混合了蜜瓜和杏桃的味道,可見她對鳳梨的印象還算不差,或許還是那幾近流亡的淒苦童年中,少數的甜美回憶。
既然獲得國王與枕邊人的認可,鳳梨自然更加順理成章在宮廷裡站穩了腳步。
從此凡爾賽宮的園丁們想盡辦法克服氣候挑戰,就為了要種出鳳梨。
法國溫室栽種技術起始於路易十四時期,當時國王的溫室已經能在冬天種出他老人家熱愛的豌豆和草莓,讓他在寒冷冬日照樣開心吃喝。不過始終無法克服鳳梨種植條件,總是無奈地眼睜睜看著它們被凍壞而嗚呼哀哉。說不定園丁們連作夢都會夢見鳳梨滿天飛。
屢試屢敗,越挫越勇的情況下,王室園丁終於在1733年成功栽種出鳳梨。不過這時候路易十四早已見了上帝,而是讓路易十五撿到便宜。就在園丁為浪子國王呈上兩顆完美的成果之後,很快地,鳳梨躍升為國王最愛,凡爾賽宮也迅速架起鳳梨專用溫室,光是培育費用一年便高達1000法郎,到最後甚至成為外交禮物。
當然,對於老百姓來說,鳳梨依舊是遠在天邊不可得的果中之王。
無論在法國或隔著一道海峽的英國,一直到19世紀之前,鳳梨也是身分地位的象徵。想不到吧?這一顆酸酸甜甜的熱帶水果竟然可用來彰顯社會地位,一切都是因為〝物以稀為貴〞。
當時想要在餐桌上吃到鳳梨,或是家裡擺顆鳳梨當裝飾品炫耀一番,要嘛得從加勒比海進口,否則就是從溫室裏頭栽種,兩種管道的成本都遠高於本地產水果,因此才讓它身價如此不凡。
因此若要把鳳梨稱為〝水果之王〞,應該一點都不為過,畢竟人家當年曾是凡爾賽宮的寵兒,享有王室的光環護體啊!更何況那還是個視異國情調為時髦元素的時代。
到了20世紀初期,鳳梨已經較之前普及,有較多機會出現在老百姓家裡,成為藝術創作題材時也顯得更加親近可人。馬諦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或許就是最常讓鳳梨入畫的現代藝術大師。
馬諦斯在1917年移居南法尼斯(Nice),在此度過他人生的下半場。經歷過短暫的野獸派叛逆革命,以及約莫10年探尋裝飾效果和抽象實驗之後,馬諦斯的尼斯時期創作又進入了另一個境界。此時他已名滿天下,手法更加不拘而自在。
來自時常陰鬱寒冷海風凜冽的法國北部,蔚藍海岸溫暖燦爛的陽光為馬諦斯的畫面注入了溫暖色調和華麗氛圍。他畫下許多妍彩亮麗,樣式複雜卻意外協調的室內取景之作,無論是房間擺設、窗景或是靜物,就連壁紙和地毯圖樣都是他隨心所欲,掌握色彩與形式的完美呈現。
在些精彩奪目的室內畫裡,鳳梨便常常是構圖的一員。
《桌上的靜物》(Still Life on a Table,1925)、《有鳳梨和檸檬的靜物》(Still Life with Pineapples and Lemons,1925)和《鳳梨和銀蓮花》(Pineapple and Anemones,1940)都是他取景鳳梨的作品。畫面裡的組成很類似:鳳梨、檸檬、鳳梨果籃、銀蓮花和花瓶。這時候的馬諦斯約莫50多歲,技法已經淬鍊得更加成熟協調又完美。
《桌上的靜物》(Still Life on a Table)
Henri Matisse,1925
oil on canvas,80.6 x 99.7 cm
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source:wiki art
《桌上的靜物》有著輕盈粉色、明亮黃色、柔軟橘棕對照靜謐灰藍。桌上瓷器杯組、屏風和後方牆面掛畫的藍色系圖樣彼此呼應,淺綠色銀蓮花瓶雖與粉紅桌布是對比,但很適切地扮演了居中協調的角色,連結畫布上下端的冷暖色系。橘棕色的鳳梨在粉色襯底和黃色果籃映襯下,顯得精巧可愛→可能是粉絲送來孝敬大師的禮物。
整個畫面看起來繽紛多姿,熱鬧和諧,多美啊~
《有鳳梨和檸檬的靜物》(Still Life with Pineapples and Lemons)
Henri Matisse,1925
oil on canvas,65 x 81 cm
source:wiki art
溫柔細膩的粉色則構成了《有鳳梨和檸檬的靜物》的主色調,比起《桌上的靜物》稍微飽和些。
桌布、牆面和銀蓮花間雜的粉色建構了空間層次,檸檬的明黃、鳳梨的赭紅和鳳梨果籃的橘棕都是整體暖色調的延伸,光是曲折牆面就已經形成很有趣的背景效果。白瓷水果盤和桌布上的反光,都可以看出光線從左側迤邐而進,點點晶瑩融入畫面。
這兩件作品都是結合不同透視法:俯視看桌面,平視看牆面。並置並統一不同視點,藉由牆面白色門框取得平衡,就是馬諦斯藝術的高明之處。
《鳳梨和銀蓮花》(Pineapple and Anemones)
Henri Matisse,1940
oil on canvas,73 x 92 cm
source:wiki art
《鳳梨和銀蓮花》又不同了。
馬諦斯這回加重力道,以棕色和橘色作為主調,就連檸檬的陰影也用棕色表現,背景單純極具感染力,再用青翠棕櫚葉做為對比映襯,無論是鳳梨、鳳梨籃、桌子的細節描述都顯得更為平面化,營造出十足的南國風情和畫面張力。
同樣都是在畫室裡創作,主角也就這幾項靜物,馬諦斯手法一變,就創造了興味不同的效果,在在都反映了他成熟時期的自由自在。他的靜物不只是單純寫實,許多時候也會依據心念或安排布局改變物體的色彩或形式。所以同一張桌子、椅子或屏風都可能依據需求呈現出各種顏色。(這樣也不用準備那麼多道具啊~)
至此,馬諦斯被尊為〝色彩大師〞的功力再度得到印證,無論他怎麼隨心所欲任性變化,就是能創造出顏彩豐美動人又和諧的饗宴,何況除了色彩之外,他駕馭線條的能耐,更是登峰造極,要不然也無法開創出後來以純粹造型表達無限韻味的剪紙藝術了。
馬諦斯的鳳梨集結了他一生藝術成就的精華以及尼斯時光的軌跡,無論是溫柔寧靜粉色調或是強烈表現的棕色調,皆是各有風情,如此精美。
從凡爾賽宮皇家溫室裡的老大、馬諦斯的畫布主角,再到我們的餐桌上,鳳梨自美洲新大陸一路走來幾經波折奮勇求生,內心戲應該很複雜。多虧貿易網絡與農業改良技術發達,現代人不需要具有貴族血統也能輕鬆在家擁有一座鳳梨山(最好是。
然後,畫不成馬諦斯的鳳梨,那我認真啃鳳梨總可以了吧(轉身上市場…
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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